金国，上京城。时值深秋，连绵阴雨笼罩着这座女真王朝的都城，宫墙之上弥漫着压抑的肃杀之气，连檐角铜铃都似被愁云浸得哑了声响。
完颜吴乞买的身体已日渐衰颓。原本魁梧的身躯如今愈发佝偻瘦削，面色蜡黄如纸，连呼吸都带着沉重滞涩，殿内熏香也掩不住他身上那股暮年的衰败气息。
遭赵桓戏耍之辱仍历历在目，那份被汉人皇帝玩弄于股掌的羞愤难以平息；北方草原接连传至的噩耗更如惊雷炸响，两桩心事如两条剧毒长蛇，日夜啃噬着他早已疲惫的心神。
“报——！”一名斥候跌跌撞撞闯入大殿，甲胄上还沾着泥泞血污，声音因急促奔袭而嘶哑，“陛下！西辽部众趁势作乱，已接连劫掠逾三十草原部落！我朝赖以养马的几大牧场遭创惨重，牲畜损失过半！”
另一名传令兵紧随其后，面色惨白跪伏于地，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报——！南面宋军动向诡谲，已在黄河沿岸多处架设浮桥！彼辈……彼辈旌旗招展、兵甲鲜明，似要大举渡河北上了！”
两则同样紧急、同样致命的奏报，如两块巨石重重砸在金国君臣心头，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唯有大臣们粗重呼吸与殿外风雨声交织。
这正是南宋皇帝赵桓为他们精心布下的无解死局，一环扣一环将金国兵力与心神牢牢牵制，进退皆难。
援北边，则南面岳飞所率宋军主力必趁虚而入，以雷霆之势直插金国心腹，届时中都危在旦夕；守南面，则北方草原牧场与部落将被西辽人彻底掏空，军马粮草断绝，国力日渐耗竭，最终难逃败亡命运。
“父皇！”金兀术猛地踏出一步，双目赤红似血，拳头紧握至指节发白，铠甲碰撞发出刺耳声响，再也难掩心中焦灼与愤怒，“不可再等！那赵桓小儿狡诈至极，分明是戏耍我朝！他就是要看着我等在左右为难中自行崩溃！”
“儿臣以为，西辽蛮夷不过癣疥之疾，彼辈贪图者不过财物牲畜，劫掠一番自会退去；然岳飞所率宋军乃是心腹大患，其军纪严明、战力强悍，若不彻底击溃，后患无穷！我等须集结全国之兵南下，与宋军正面决一死战！”
“只要正面战场大胜，击溃岳飞主力，那赵桓所有阴谋诡计都将失去根基，尽数化为泡影！届时我朝回师北上，西辽之患自可轻易平定！”
金兀术这番话，道出了金国高层最后的孤注一掷。连日困境早已磨去他们最后耐心，朝堂上的争论与迟疑此刻烟消云散，只剩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已然被逼至悬崖边缘，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唯一选择便是放手豪赌——以一场酣畅大胜，彻底洗刷所有耻辱与眼前困局，为金国挣得一线生机。
完颜吴乞买目光浑浊地望着自己最勇猛的儿子，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微颤，枯瘦手指紧紧攥住龙椅扶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久违的决绝。他心中清楚，这已是金国存续最后机会，容不得半分犹豫。
“好……”完颜吴乞买艰难抬头，声音沙哑如破旧风箱，每一字都似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沉重分量。
“传朕旨意！即刻起全国之兵，凡年满十五至六十男丁尽数集结，粮草军械火速调配，尽数南下！朕要御驾亲征，坐镇前线，与将士共进退！”
“朕要让那赵桓小儿亲眼看看，我大金勇士个个悍不畏死，绝非他那些阴险阴谋诡计所能轻易击败！我大金国运，定要在这场血战中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