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黎明，天幕似覆着层薄纱的墨蓝绸缎，东方天际仅透出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宫墙内外浸在未散的晨雾中，空气湿冷而清冽。
新上任的“中央财政司”司长，步履略虚，眼下乌青深如墨染，显然是连夜鏖战的痕迹。他双手捧着份装订齐整的文件，指尖因用力微泛苍白，如奉至宝般躬身趋步，将文件恭敬呈至赵桓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多喘。
那并非奏折，而是一份报告。
《关于组建波斯湾远征军第一期军费预算案》。
赵桓抬手接过文件，指尖触到微凉纸张，缓缓展开。目光仅在首页标题稍作停留，随即扫过正文，原本平静的嘴角抑制不住微微上扬，眼中亦泛起丝不易察觉的亮色。
通篇无半分文绉绉的虚言赘语，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清晰得令人神清气爽的表格，及表格中跳动的冰冷阿拉伯数字。小到购置一匹战马每日所需草料的精确斤两、每颗“神威5型”步枪子弹的铜铁成本，大到远征军士兵日薪标准、随军医官药材储备量，再到预计征调民夫数额与粮草运输路线规划……
所有条目，条理分明，一目了然。
预算总额一栏的数字，若摆在前朝户部尚书面前，怕是能令其当场惊惶失态、瘫软在地。但在这套被他强行上紧发条、剔除层层盘剥的高效财政体系下，分摊至未来半年的商税、农税与官营产业利润中，竟显得……这般绰绰有余，甚至尚有盈余可作备用。
此乃真正的效率！此乃摒弃冗官冗员后，现代管理体系该有的模样！赵桓心中暗叹，只觉连日推动革新的疲惫消散大半。
“准。”
赵桓提起朱笔，在文件末尾签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一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仿佛整个大宋的经济脉络都在指尖跳动。这标志着，他力排众议推行的“铁血革新”，历经数月阵痛与博弈，终结出第一枚沉甸甸的果实。大宋这艘在风雨中飘摇百年的旧船，终于在他手中缓缓调转船头，扬起新帆，拥有了驶向深蓝大海的强劲动力。
正当他心中升起股久违的、如执掌全局项目完美收官般的满足感，指尖还轻摩挲着朱笔笔杆时，殿外传来阵急促脚步声，一名内侍面色煞白，额间冷汗涔涔，几乎连滚带爬奔入殿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陛下，宫门外……来了一位异客。”
“异客？”赵桓放下朱笔，因心情正好，倒也未曾动怒。
“是……是位白皮之人！金发碧眼，高鼻深目！但其所言并非先前俘获的罗斯俘虏之语，叽里呱啦全然难懂。他身旁通译急得满头大汗，说……说这人携有能助我朝击败西方‘十字军’的绝世宝物，非要当面献给陛下！”
赵桓眉头微挑，顿时生出几分兴趣。
片刻后，一名身材瘦高、眼窝深陷如鹰隼般锐利的白人被侍卫引至御书房。他皮肤呈浅褐色，想来是长途跋涉晒出的痕迹，身着一袭虽显陈旧却剪裁合体的亚麻服饰，衣角沾着些许旅途尘土，却难掩独特的异域气质。
他既不似粗犷的伊万那般满身蛮气，也不像被俘教士那般眼中只有狂热信仰。其眼神锐利如刀，冷静中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算计，又夹杂几分投机者的贪婪，宛如荒野中盘旋寻觅腐食的秃鹫，时刻准备抓住可乘之机。
他微微躬身，行个西方贵族式的奇特抚胸礼，动作不卑不亢。随后侧身示意身旁通译，通译连忙上前一步，将他的话语译成中原官话，虽带着怪异语调，表意却异常清晰准确。
“尊敬的东方皇帝陛下。我名马可·波罗，乃是来自热那亚的卑微商人。”
赵桓心中猛地一震！
马可·波罗？这个名字如惊雷般劈入他的脑海！他分明记得历史上马可·波罗来华应是数十年后之事，如今此等时节，他怎会突然现身汴梁宫城？难道自自己穿越而来，历史轨迹便已被这只“闯入者”彻底搅得面目全非，再也无法循原有脉络前行？
“臣听闻，陛下乃是世间唯一能正面击溃横扫欧亚的无敌蒙古骑兵的君主，是东方大陆当之无愧的强者。而臣，一介穿梭各国间唯利是图的商人，恰机缘巧合携有可为陛下带来更大胜利的礼物，今日特来求见，愿与陛下做笔公平交易。”那人说着，向前微倾身，语气中带着丝刻意营造的蛊惑热度。
“何种交易？”赵桓端坐龙椅，面上不动声色问道，心底却已掀起波澜，手指下意识在龙椅扶手上收紧，指节微泛白，紧盯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异域商人。
那自称马可·波罗的男子见状，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露出抹近乎魔鬼般的神秘微笑。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卷用油布紧密包裹的羊皮纸，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臣知晓，陛下即将面对一支来自遥远西方、号称‘上帝之鞭’的庞大十字军，他们信奉唯一真神，作战悍不畏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桓神情，见对方未有异动，才继续说道。
他将羊皮纸平铺桌案，缓缓展开，动作带着种炫耀般的仪式感，仿佛在展示件足以颠覆局势的秘密武器。纸上是密密麻麻的线条与符号，正是赵桓从未见过的西方绘制风格地图，山川、河流、城堡位置标注得清晰详尽。
“而臣，可将整个欧罗巴大陆的所有道路分布、城堡防御工事图、各国兵力部署情况，以及……每一位国王内心深处最贪婪的欲望与最致命的弱点，这些足以决定战争走向的情报，悉数售与陛下。这，便是臣为这笔交易开出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