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拉姆的指尖冰凉得几乎握不住腰间的使节令牌，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脑中更是一片混沌，往日的精明全然消散。他拼命回想那些在心中演练千百遍的措辞——关于“公平交易”“契约精神”“神之旨意”的冠冕堂皇的说辞，可当视线对上赵桓那双似笑非笑、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时，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那些准备好的话竟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自由贸易是什么？
这个曾被他奉为通商圭臬的词汇，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陌生而讽刺。巴赫拉姆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撞破肋骨，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冰冷刺骨的答案。
自由贸易，便是对方手中那杆泛着冷硬金属光泽、枪口正隐隐对着他，可于瞬息之间令其首级落地的……“真理”。
谁的“真理”射程更远，谁的“真理”威力更强，谁，便在这片海域、在这场看似平等的“谈判”之中，拥有定义“自由”与“贸易”的绝对权力！
“看来，你还是未能真正明白朕的意思。”赵桓缓缓开口，脸上恰到好处地浮出一丝“失望”的表情，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身前的紫檀木案几，沉闷的声响在殿内回荡，每一下都像敲在众人的心弦上。
他对着站在一旁的宋应星，缓缓招了招手，指尖微动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应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刻转身对身后侍从沉声吩咐。片刻后，四名身着劲装的侍从平稳抬着托盘上前，将另外几杆一模一样的“靖康元年式”步枪整齐排列，连同数个鼓鼓囊囊、装满纸壳子弹的弹药包一同摆在了那群早已惊骇失色、身体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西方使者面前，武器落地时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无声的殿内格外刺耳。
“这些，是朕特意为你们指挥官准备的‘礼物’。”赵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字里行间都透着刻意营造的“善意”。
“朕此人，素来以好客闻名天下，最喜结交四方友人。朕听闻，你们常用的火绳枪操作极为繁琐，不仅需要多人协同配合，遇上阴雨天更是容易熄火哑火，在实战中多有不便。朕这小小的‘靖康元年式’，正好可弥补此等缺憾。”
“哦，对了，险些忘却一件重要之事。”赵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他又抬眼示意身旁的郑知常，后者立刻躬身上前，双手捧着一份早已准备妥当、用大宋最顶级蜀锦装裱、边缘绣着繁复祥云纹样的“国书”，毕恭毕敬地递至巴赫拉姆面前。
“这是朕亲自草拟的《大宋与神圣海洋同盟友好通商章程》。朕仔细比对过你带来的那份草案，私心以为，朕这份章程要公允得多。”赵桓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的“自信”，仿佛在展示一件无可挑剔的得意之作。
巴赫拉姆双手颤抖着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章程”，指尖触及蜀锦细腻华美的纹理时，一股寒意从心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匆匆扫过开篇第一条，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眼珠子险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友好章程？分明是他们那些欧洲殖民者对非洲土着部落才会开出的、充满压迫与掠夺的……奴役契约！
第一条：凡神圣海洋同盟之船只，未经大宋皇家海洋事务总办（即林宗海）亲笔许可，不得驶入大宋港口三十里范围之内。违者，大宋水师有权无需警告……直接予以击沉！巴赫拉姆只觉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骤然一窒，这哪里是通商条款，分明是赤裸裸的海上禁令。
第二条：所有进入大宋港口的同盟船只，必须无条件接受大宋水师登船全面检查，并暂时上缴所有火炮之点火装置及船员随身佩戴的一切武器。他暗自咬牙，指节攥得发白，这与缴械投降何异！
第三条：所有同盟与大宋之间的贸易往来，必须严格使用大宋官方发行的“交子”进行结算，不得使用金银或其他货币。所有交易商品之定价权，完全归大宋市舶司所有。
第四条：所有同盟出口至大宋的商品，进入大宋境内时，需缴纳高达百分之三十的关税。没错，就是百分之三十！这几乎要抽走他们近三分之一的利润，简直是敲骨吸髓！
第五条：同盟人员在大宋境内活动期间，必须严格遵守大宋所有律法。凡有作奸犯科者，无论身份高低，一律按《大宋律》严惩不贷，不享有任何豁免权！
整整十二条条款！每一条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锋利钢刀，精准地割在“神圣海洋同盟”的尊严上，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同盟体面”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来回摩擦碾压，毫无还手之力！
“如何？”赵桓看着巴赫拉姆那张比吞了黄连还要难看的神色，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眼底却如寒潭般不见半分温度，“朕这份章程，是否处处透着……和平与友善？”
巴赫拉姆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胸腔中翻涌着愤怒与屈辱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他想嘶吼着说出“不”，可当目光再次落在那几杆静静陈列、枪口泛着死亡光芒的“真理”之上时，那个“不”字像是被一块千斤巨石死死堵在了喉咙里，连一丝微弱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朕给你们一日的时间考虑。”赵桓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动作间带着帝王独有的慵懒与掌控一切的从容，“明日此时，朕要在这殿中看到你们指挥官亲笔签署的……答复。”
“若他应允，那么朕会亲自登上你们的旗舰，好好参观一番你们船上的……‘风土人情’，也算是尽一尽地主之谊。”
“若他不应……”
赵桓的话语顿住，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冰冷杀意，那一闪而过的寒意如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让殿内众人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那朕便只能用朕的‘真理’，亲自去‘说服’他了。”
“哦，对了，”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为表朕之诚意，也为方便双方日后的‘技术交流’，你使团中那几位看起来像是工匠与学者的人，便先留在朕的行宫里……安心做客吧。”
“宋爱卿，”他转头看向宋应星，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叮嘱”，“务必好生招待我们的……西方‘先生’，切不可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