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站在县长办公室门口，下意识地整了整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子。
他手里那本《青林县农业发展规划》的边角已经卷起，显然被翻看过很多次。
来，连城同志，坐！程度热情地招呼着，目光扫过对方磨破的公文包和略显陈旧的皮鞋。
他故意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拉着孙连城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这个细节让孙连城眼皮跳了跳。
在等级森严的官场中，上级和下级之间存在着明确的权力层级和地位差异，上级通常不会主动与下级平起平坐。然而，此时此刻，程度却展现出了一种与常规不同的态度。
程度面带微笑，手中轻轻晃动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茶叶罐，向孙连城问道：“喝点绿茶还是绿茶呢？”这句话看似简单，却透露出一种随意和亲切的氛围。
孙连城面对这样的询问，突然感到有些语塞。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惊讶地发现那里放着的并不是绿茶，而是一罐明显刚开封的普洱。仔细一看，茶饼上的日期显示这是2005年的老茶，其市场价至少在五位数以上。
更让孙连城心惊的是，县长办公桌上摆放着的那份《宗教场所安全隐患排查报告》，竟然正是他上周五熬夜辛苦撰写的。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干涩，说道：“县长，我……”
这些年来，孙连城早已习惯了被边缘化的状态，对于突然受到的重视，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农业局那座破旧的办公楼。那里是他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也是他工作的主要场所。
程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最没存在感的副县长。
孙连城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袖口有钢笔漏墨的痕迹，这些都是常年跑田间地头留下的印记。
更难得的是，在刚才递茶的瞬间，程度注意到他左手腕上的佛珠——这是真信佛的人才有的虔诚，不是那些作秀官员的装饰品。
连城啊，程度突然换了称呼，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材料，你去年提出的宗教+生态农业方案，我觉得很有创意。
他指着被红笔圈出的段落，特别是把废弃寺庙改造成菌菇种植基地这个点子...
孙连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那个被他递交了三次都被打回的报告，居然被县长仔细批注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佛珠，突然发现茶几下压着一份《关于调整副县长分工的征求意见稿》——自己的名字后面，赫然多了分管林业和水利六个字。
县长，这...
程度摆摆手打断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岩台山村民的联名信，他们很怀念当年那个帮他们修水渠的孙技术员。
纸袋里还露出一角照片——年轻的孙连城在工地扛水泥的背影。
窗外的夕阳正好照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孙连城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记得他不只是个管和尚庙的副县长，而是那个农大毕业，立志要改变家乡面貌的热血青年。
程度抿了口茶，掩去嘴角的笑意。他早就查清楚了，孙连城之所以被边缘化，就是因为他当年坚决反对赵趋平的侄子强占农田建度假村。
这样一个有原则、懂农业、在基层有口碑的干部，正是他需要的突破口。
对了，程度状似随意地提起，明天我要去视察青林港上游的水利工程，连城同志有空一起吗？
孙连城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林港上游项目背后牵扯多少利益，更明白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
佛珠在腕间转了三圈，他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我的越野车改装过，适合走山路。
程度笑了。他注意到孙连城说的是我的车而不是——这个细节说明很多问题。
“好，你还没有告诉我喝红茶还是绿茶？”程度再次问道。
“白开水就好，白开水养生！”孙连城说道。
”还是喝茶吧，喝茶可以充水分、提神醒脑、补充维生素、清新口气、促进消化等,好处是解渴、缓解疲劳、改善维生素缺乏、去除口腔异味、预防便秘等，我今天喝的是红茶，你也一起喝点？“程度想起了前世孙连城办公室里那一垃圾桶一次性水杯。
要知道，政府有公务接待标准，茶叶是必备的东西，而孙连城也只有在接待上面领导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而他自已平时也是喝白开水。
“好的，那就尝尝县长的红茶！”孙连城看着眼前这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心里不禁感叹这绝对是上等的好茶。
他一眼就瞧出了这茶的品质非凡，而且从程度准备茶的过程来看，他并没有随意对待自己，而是用白瓷杯认真地冲洗了一遍，然后才给自己泡上茶。
孙连城心里明白，这与他向孙海平、赵趋平汇报工作时的待遇完全不同。
那时候，他们总是用一次性水杯，给他倒上一杯白开水就算了事。
其实，孙连城并不是不喜欢白开水，只是觉得茶叶更能体现出对他的重视。
“好，来尝尝，坐坐！”程度热情地招呼着孙连城，示意他坐下。
然而，孙连城可不是官场新手，他深知官场礼仪。在这种情况下，县长都还没有落座，他一个双非副县长又怎么有资格先坐下呢？
“好了，连城县长，试试这茶怎么样？”程度率先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微笑着对孙连城说：“我们青林县真是人才辈出啊！听说连城县长您当年可是我们市的高考状元呢！”
“都过去了，过去了！”孙连城也感叹，当年的市状元，从全国顶级学府毕业，他第一时间回到家乡，建设家乡。
如今也快四十不惑了，不过总的来说，他觉得自己对得起当初的誓言，对家乡多多少少还是做了一些事的。
在乡镇一干就是十多年，多少次可以升的机会他都主动放弃了，就是为了在基层多做一点事情。
毕竟，站太高就离群众远了。
年纪大了，他才调到青林县工作，升不升官的，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哪怕在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也无所谓了。
“连城县长不用谦虚嘛，我看过你的简历，大学毕业后在乡镇工作，一干十多年，我听说组织多次推荐你去市里，甚至省里任职你就推脱了？”
面前是一个有理想且纯粹的人，程度自惭形秽，他也有理想，但理想与理想是不一样的。
他也是纯粹的人，但他这种纯粹与孙连城这种纯粹也又不一样的。
孙连城这种人，用四个安来形容：无欲则刚！
“那是组织的培养和信任，我个人还是喜欢干一些一线的工作！”孙连城谦虚的说道。
程度在孙连城来之前就认真考虑过了，青林县的Gdp要靠孙连城，这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
而他自己，要做自己擅长的领域！
所以，接下来他要向市委推荐孙连城为常务县，帮助他管理一县之事务。
“对于青林县，连城县长怎么看？”程度放下茶杯认真的问道。
“我们的青林县是一个资源大县，煤、铜、铁、锂等还算是丰富，这些年，在几任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我县快速发展，基本上形成了一条集资源开采、粗加工利用，代工和、重工和械设备制造为拳头产业连！“
“其中矿业占.......
这些我都知道，连城县长，说说不足的地方！”程度没有让孙连城继续说下去。
“不足？县长是指？”孙连城小心的询问道。
“连城县长，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是县长，不，我还是代县长，你是副县长，以后有许多工作需要我们配合完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程度鼓励道。
“要不县长给点提示？我们县可是全国百强县中排名都十分靠前的！”孙连城一脸谄媚地笑着说道。
程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看着孙连城，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孙连城被程度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都在发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程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一定要自己说些什么吗？说什么呢？孙连城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是要让自己纳投名状吗？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孙连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难道程度是想让自己说前任县长的不是？这可不好办啊，虽然前任县长已经退居二线了，但人家现在可是县政协主席呢，那可是四套班子之一的当家人啊！
而且，县委书记还兼任人大主任，这可是为了更好地实现党的政治意图啊！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孙连城的脑海里已经转过了无数种可能，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就事论事，不要去谈论其他领导班子的问题。不管是现任的县委书记孙海平，还是已经退居二线的政协主席赵趋平，他都不想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