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来！我再说最后一遍！”张树立猛地一拍控制台，声音通过麦克风变得异常响亮和冰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纪委办案，拥有党章和国家监察法赋予的独立调查权！这就和你们公安局办理民事、刑事案件一样，拥有独立的侦查权限！”
“这个案子，更是从省高级人民检察院直接转办过来的重大案件！你赵东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横加干涉，百般阻挠，你到底想干什么？莫非你想包庇欧阳菁不成？！还是说，这个案子里，也有你赵东来不可告人的利益？！”
“张书记！饭可以乱吃，话绝对不能乱说！”赵东来被“包庇”这个巨大的帽子吓得心头一跳，脸色骤变，立刻严词反驳，“我赵东来行事光明磊落！我提出的，仅仅是你们在审讯过程中，存在明显的诱导式发问，这违反了基本的审讯规范！我何时有过包庇欧阳菁的言行？请你拿出证据来！”
他内心充满了困惑和恼怒。
今天的张树立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以往那个在常委会上唯唯诺诺、只会附和李达康的工具人不见了，变得异常强硬和具有攻击性。
明明只是一个“11.6”事件引发的调查，按理说问清楚蔡成功行贿和欧阳菁违规放贷的问题就可以了。
可现在，张树立摆出的架势，分明是要把欧阳菁往死里查，而且剑锋所指，明显是要透过欧阳菁，将王大陆，甚至李达康书记都拖下水！
“诱导式发问？”张树立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讽刺，“好，那我们就不谈方式，只谈事实！赵局长，我来问你几个简单的事实问题，请你听好了！”
他站起身，走到单向玻璃前，仿佛能透过玻璃看到隔壁审讯室里脸色苍白的欧阳菁，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赵东来的心上：
“第一，欧阳菁有没有收受蔡成功那四张共计二百万的银行卡？别再用什么可笑的‘代买’来搪塞！我们都不是三岁小孩！况且，行贿人蔡成功本人，现在已经明确否定了‘代买’的说法！”
“第二，欧阳菁长期无偿居住在商人王大陆名下的顶级豪宅‘香水湾一号’别墅，这是不是事实？”
“第三，王大陆的大陆集团，这些年通过欧阳菁的职权，从京州城市银行获得了远超正常规模的巨额贷款，这是不是事实？”
“第四！”张树立的声音陡然提高，变得无比锐利，“欧阳菁与李达康书记的女儿李佳佳，每年在海外留学的学费加生活费，高达十几万美金！折合人民币近百万！请你告诉我，以李达康书记和欧阳菁两人的合法工资收入，能够负担得起吗？！”
他根本不给赵东来插话的机会，继续咆哮道：“我们已经详细核查过欧阳菁及其直系亲属的所有银行账户流水！他们两人的工资收入，基本只够维持国内的日常开销和人情往来，汇给李佳佳的钱少得可怜！那么请问，一个年轻女孩，独自身在异国他乡，学费、住宿费、生活费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她靠什么生活？回答我！！！”
这连珠炮似的质问，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事实上，也让赵东来一时难以招架。
“张书记！你这就是强词夺理！”赵东来强行稳住心神，努力为李达康辩解，“李佳佳同学学习成绩极其优异，人所共知！她每年都能获得学校颁发的最高额度的奖学金！而且，据我了解，李佳佳在大一的时候就已经凭借自身实力，进入了某家全球顶级投资银行实习，光是丰厚的实习工资就足够覆盖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呵……”张树立发出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奖学金？顶级投行实习？赵局长，你了解得还真‘清楚’啊！”
他转过身，从公文包里缓缓取出一份文件，在空中扬了扬，眼神变得像鹰隼一样锐利：“很不巧，我们纪委也收到并核实了一些‘有趣’的材料。“
”这是一份详细的匿名举报信，里面提到——商人王大陆通过其控制的大陆集团，在海外某避税天堂注册了一家空壳公司，并通过这家公司，向一家与那所大学有关联的基金会进行了‘捐赠’，而该基金会，‘恰好’连续数年向李佳佳发放了所谓的‘全额奖学金’！”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阴沉：“同时，那家所谓的‘顶级投行’，也被查出与王大陆的大陆集团有着密切的业务往来。“
”大陆集团将其海外融资业务大量交给该投行处理，而该投行则‘破例’为一名低年级的中国留学生提供了待遇极其优厚的‘实习岗位’，其工作内容，很大一部分就是协助处理与大陆集团相关的业务。”
“举报信后，还附有大陆集团子公司向该基金会和投行支付‘服务费’的转账凭证副本，以及对方接收资金的凭证！赵局长，对此，你又作何解释？！”
这份突如其来的、细节详实的“匿名举报材料”，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将赵东来的辩解炸得粉碎，也让观察室和审讯室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拿来我看看！”赵东来心中剧震，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抢夺张树立手中那份致命的匿名举报材料。
他必须亲眼确认内容的真伪，评估其杀伤力。
“赵东来！你想干什么？！”张树立被赵东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一步，迅速将材料紧紧护在身后，厉声喝道，“我跟你透露这么多，已经是违反纪律了！难道你还想公然抢夺、甚至销毁证据不成？！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张书记！一份来历不明、匿名举报的材料，你就要凭它去诬陷一位堂堂的处级干部，甚至影射省委常委吗？这合乎程序吗？”赵东来一边义正辞严地反驳，一边脚下迅速变幻步法。
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警官大学科班出身，身手敏捷，远非张树立这等文官可比。
他一个虚晃假动作，骗过了张树立的重心，右手如电般疾探而出，一把抓住了那份举报材料的一角！
“嘶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在安静的观察室内骤然响起！
两人同时用力争夺之下，那份厚厚的举报材料瞬间被撕裂开来！
“赵东来！你放肆！你想干什么？！公然销毁证据吗？！”张树立又惊又怒，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嚣张，竟然在纪委办案点直接动手抢夺关键证据！
他低头一看，自己手中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残页，大部分内容都被赵东来夺了过去。
“不……不是！张书记，你误会了！”赵东来看着手中被撕裂的、占了大半的材料，心中暗叫糟糕。
全部抢下来销毁也就罢了，偏偏只撕下来一部分，这简直是弄巧成拙！
他脑子飞速旋转，试图寻找说辞，“我绝没有抢夺证据、销毁材料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省委明确指示由我们市局和你们纪委联合办案，那么所有情报和证据自然应该共享才是！我只是想第一时间看到这份材料，共同研判！”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如果张树立此刻拿着那残存的材料，铁了心要向省纪委甚至省委汇报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赵东来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这行为往轻了说是鲁莽冲动，往重了说就是干扰办案、意图毁灭证据！
“共享？赵东来，你就是这么共享的？！”张树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被撕裂的材料，猛地站起身，“好！很好！我现在就要向省纪委、向省委汇报你今天的行为！来人！”
“书记！”守在观察室门外的几名纪委工作人员和省厅派驻的督导组成员听到里面的动静和张树立的怒喝，立刻推门涌了进来。
“出去！都给我出去！”赵东来见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对着门口吼道，试图控制局面，“我和张书记正在深入讨论案情！这里没你们的事，先出去等着！”
进来的几人看着屋内剑拔弩张的态势、张树立铁青的脸色以及赵东来手中明显被撕裂的文件，一时间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你们……先出去吧。”张树立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滔天的怒火，他看了一眼手中残存的文件，又看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的赵东来，似乎权衡了片刻，最终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先退出去。
纪委和省厅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都是大佬吵架，他们谁也得罪不起，于是默默地再次退出了观察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气氛却更加诡异和紧张。
赵东来见张树立没有立刻发作，似乎有缓和的余地，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丝。他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了下来，甚至有意无意地将身体靠在了观察室的门口，形成了一个微妙的阻挡姿态。
他试图打感情牌，压低声音说道：“张书记，你看……你我说到底，都是达康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都是他的老部下。何必为了一个欧阳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呢？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