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李配？” 蓝海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脸上难掩惊讶之色。
他在吕州时确实也隐约听到过这种风声，说沙瑞金书记有意推动李达康接任省长，形成所谓的“沙李配”格局。
但……他一个刚刚上任的正处级代理公安局局长，实在想不通吴市长为何会在他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突然提起如此高层、如此敏感的人事话题。
不仅仅是蓝海洋，连一旁的省委组织部张副部长也明显吃了一惊，有些诧异地看向吴市长，显然也觉得这个话题在此刻提起，有些突兀和不合时宜。
“海洋同志，对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吴市长却仿佛没有看到两人的惊讶，目光直视蓝海洋，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他这位市长，在强势的市委书记李达康面前，常常被戏称为“图章市长”，
很多决策难以施展。他若想真正掌握实权，摆脱目前的尴尬境地，必须获得政府下属各重要部门，尤其是像公安局这样的强力部门的实质性支持。
他这一问，一石二鸟。
一方面，是想看看蓝海洋本人对李达康的态度，试探这位新局长的政治倾向；另一方面，更深层的意图，是想通过蓝海洋，探听一下他背后的程度书记对此事的态度。
整个汉东官场都知道，程度与李达康关系不睦。
这种不合，源于多方面：两人同是省委常委，又都以擅长搞经济着称，彼此都憋着一股劲，谁也不服谁。
而在经济发展尤其是引入高质量产业、推动科技创新方面，程度主政的吕州明显比李达康主导的京州更胜一筹，成绩有目共睹。
要不是程度年纪尚轻，资历略浅，这次省长位置的竞争，他未必没有机会。
再加上程度背后站着实力雄厚的燕京江家，连沙瑞金书记在许多问题上，也不得不重视程度的意见和建议。
“这个……吴市长……我……” 蓝海洋感到十分为难，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种涉及省委主要领导的高层人事布局，岂是他一个市公安局长能妄加议论的？说错一个字，都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没事，海洋同志，放松点。” 吴市长脸上露出宽厚的笑容，语气更加温和，试图打消他的顾虑，“这里就我、张部长，没有外人。我们就是私下交流一下看法，畅所欲言，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说。”
他为了进一步让蓝海洋安心，特意点明了自己与张副部长的关系，“对了，忘了告诉你，张部长不仅是我的老同事，还是我的大学同窗。当年我们一起分配到海州县，从基层干起，风风雨雨，共事差不多三十年了！都是自己人。”
“是啊，光阴似箭，一晃三十年就过去了。” 张副部长也适时地开口，带着感慨印证了这段关系，他笑着对蓝海洋说，“老吴说得对，关起门来的交流，但说无妨。我和老吴也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有些话，也就是想听听你们年轻干部的看法。”
两位资深领导一唱一和，将气氛营造得如同老友闲谈，但蓝海洋深知，这看似随意的谈话，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必须给出回应，但这个回应需要极其谨慎，既要表明态度，又不能授人以柄，更不能给远在吕州的程书记带来任何麻烦。
“达康书记嘛，我个人接触不多，不了解，主要是在电视新闻和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道。” 蓝海洋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开口，避免任何主观评价，“至于您提到的‘沙李配’这个传闻，我在吕州工作时也确实听人说起过。”
他略微停顿，观察了一下吴市长的神色，才继续道，“不过，我听到的说法是，这个传闻最早好像就是沙书记在吕州考察期间，不知从哪个渠道流传出来的。这种未经证实的消息，当不得真，很可能只是下面人的一些猜测和臆想。”
“哦？当不得数？” 吴市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他身体微微后靠，仿佛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心不希望李达康再进一步。在他看来，李达康那种独断专行、只顾表面政绩、不顾长远发展和民生的做事风格，连当个市委书记都显得过于粗暴和短视，若让他当了省长，掌握了全省的经济社会发展大权，恐怕会给汉东近九千万老百姓带来难以预估的决策风险和潜在灾难。
他内心更属意的人选，其实是程度。
这位年轻的程书记，不仅经济工作能力突出，将吕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活力迸发，更重要的是他对下属态度亲和，懂得尊重和放权，能够充分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
这也是吕州为什么能在短短一年内，在高质量发展上明显超越京州的重要原因。
再不济，哪怕是高育良上来，也比李达康强。高育良毕竟是学者出身，讲究平衡和规则，驾驭局面的手腕也更为圆熟老练。
反观李达康，连一个大风厂事件都处理得拖泥带水，最终只能依靠市财政巨额兜底来平息事态。
他的发展手段似乎永远只有三板斧：卖地、招商引资搞房地产、建楼。
这几年，京州除了不断攀高的房价和越来越多的工地，几乎没能引进什么像样的高新技术产业，经济增长已然显出疲态，过度依赖房地产的弊端初现。
万一未来房地产市场出现波动，对京州经济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吴市长、张部长，我这也是瞎分析，当不得准。” 蓝海洋见吴市长没有反驳，胆子稍大了一些，又举了个例子，“您想啊，之前不还有传言说育良书记要升任省委书记，祁同伟厅长要升任副省长吗？当时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说亲眼看到了组织部门关于祁厅长的推荐考察文件！可最后呢？不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了下文嘛。所以啊，这些传言，听听也就罢了。”
“的确，传言终究是传言，不可尽信。” 吴市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蓝海洋的谨慎和举例表示认可。
他顺势将话题拉回到当前的工作上，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海洋同志，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但接下来的公安局，必须焕然一新！绝不能再出现刑讯逼供、诱供这类无法无天的事情！这是底线，也是红线！”
“请市长放心！请张部长监督！” 蓝海洋立刻挺直腰板，语气铿锵地表态，“我向您保证，京州市公安局一定坚决服从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严格依法依规办理每一起案件！对于各类违法犯罪活动，我们打击起来绝不手软，同时也会坚决守住程序正义的底线！我们一定会全力为京州市的经济建设保驾护航，维护好社会稳定和公平正义！”
“好！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 吴市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实则点出了一个关键任务，“另外，关于达康书记爱人，欧阳菁同志的那桩案子，影响很大，社会关注度很高。你们要依法加快处理进度，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给京州六百万老百姓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是！我们一定依法加快办理！” 蓝海洋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郑重地敬了一个礼。他明白，处理欧阳菁的案子，不仅是一个法律问题，更是一个敏感的政治任务。
“好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你工作了。” 吴市长见状，和张副部长一同站了起来，分别与蓝海洋握手告别。吴市长临出门前，还特意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海洋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海洋同志，市公安局这副重担，就交给你了。别忘了你今天在这里说过的话，我和市政府，会看着的。”
送走两位领导，蓝海洋独自站在办公室里，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压力。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仅要在李达康的注视下管理好公安局，还要在吴市长的期望下有所作为，更要小心翼翼地平衡好各方关系，尤其是处理好那桩涉及市委书记家眷的敏感案件。他的京州生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
“局长！”办公室主任黄朝龙走了进来：“接到省办公厅的电话，祁厅长让您找个时间去一趟省厅！“
“黄主任，你和省厅办公室约一下，说我下午去省厅找祁厅长汇报工作，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方便，另外，给我安排一辆车！”蓝海洋说道。
他从吕州带了一辆车过来，是他的个人用车，不过京州限号、限行，个人用车非常不方便！
好的，局长， 联络员和司机？“黄主任问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任领导不可能用前任领导的联络员和司机，好在，赵东来的联络员跟他一起去了政法委。
”联络员的事情先不急！“蓝海洋挥了挥手：”我一会儿上小何过去找你，小何就是我在吕州的司机，这次一起调了过来！”
“好的，局长，在你联络员没有到位之前，先由我暂时任你的联络员，你看怎么样？”黄朝龙问道。
“行，不过还得麻烦黄主任尽快给我找一个联络员！”蓝海洋说道，司机是他老部队的领导向他推荐的！
已经跟他三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