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程度！” 第二天清晨，程度刚踏进吕州市委书记办公室，那部保密级别极高的红色电话机就骤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他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程书记，早上好，我是常正义啊！” 来电者正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常正义。
“常秘书长，您好！这么早来电，有什么指示？” 程度语气平和，带着对同僚的尊重。
“我哪敢有什么指示啊，程书记。” 常正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圆融，“是接沙书记的紧急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在省委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常委会，议题重要，还请程书记务必准时参加。”
“好的，一定准时到。” 程度干脆地应下，随即问道，“常秘书长，方便透露一下会议的主要议题是什么吗？” 作为省委常委，他需要提前有所准备。
“主要有三个议题。” 常正义也不隐瞒，直接告知，“一是关于全省综合环境治理工作的阶段性总结和下一步部署，这个问题比较紧迫；二是关于部分厅局级干部的人事调整动议；三是接到上级通知，巡视组不久将进驻我们汉东，需要我们提前做好相关准备和配合工作。大致就是这三项。另外，”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周到，“程书记您在省委招待所常驻的房间，我已经安排人仔细打扫整理过了，您今天过来就可以直接入住，一切都按您习惯的规格准备。”
“好的，麻烦常秘书长费心了，谢谢！” 程度道了声谢。他在汉东省城自然不止一处住所，但每逢省委召开重要会议，尤其是需要保密或涉及敏感议题时，他通常都会选择入住保卫严密的省委招待所，这是规矩，也是出于安全和工作便利的考虑。
“程书记客气了，这都是分内之事。” 常正义说道，正准备结束通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语气，“对了，程书记，有个事不知您听说了没有？省检察院那个侯亮平，出事了！”
“侯亮平？” 程度心中一动，但语气依旧保持平静，仿佛刚刚听闻，“他出什么事了？” 虽然他通过自己的信息渠道，对侯亮平被抓一事的前因后果已经了解了个大概，但对于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他尚未完全确定。此刻正好听听常正义这位消息灵通的省委大管家怎么说。
常正义的话勾起了程度的思绪。
祁同伟？确实有嫌疑。
侯亮平是顶替了遭遇不测的陈海空降来的，一来汉东就掀起了不少风浪，如果让他继续查下去，凭借其能力和沙瑞金在背后的支持，挖出山水庄园乃至更深的问题并非不可能。
程度记得“前世”的轨迹中，侯亮平就曾遭到祁同伟的栽赃陷害，当时若非其妻钟小艾及时赶到汉东，以其特殊身份震慑各方，侯亮平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而这一世，对方的手段似乎更加高明，直接利用了影响巨大的“刘新建枪击案”（京州一号案）来做文章，将侯亮平拖入更深的漩涡。
但，幕后主使真的还是祁同伟吗？程度有些怀疑。在他和高育良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侯亮平最近的调查重点明显偏向了李达康在金山县的旧事。
那么，李达康为了自保，先下手为强，策划了这次针对侯亮平的构陷，也完全合乎逻辑。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可能——来自燕京的势力。侯亮平在最高检工作时，因其刚直不阿的性格和查办的一些案子，确实得罪了不少人。难保不会有人趁此机会，利用汉东复杂的局面和刘新建案做局，远程栽赃，借刀杀人。
想到这里，程度对着电话那头的常正义说道：“侯亮平这事，我倒是刚听你说起。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看来明天的常委会，恐怕不会太平静啊。”
“是啊，巡视组又来了，咱们汉东，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电话那头，常正义秘书长感叹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深意，“而且，这次钟小艾同志，也是巡视组的成员之一。”
常正义作为省委的大管家，又是核心常委之一，长期周旋于各位封疆大吏和实力派人物之间，对于汉东波谲云诡的政治气候，他的感知最为敏锐。
他特意点出钟小艾的名字，绝不仅仅是传递一个信息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含蓄的提醒——侯亮平的事情，恐怕会因为钟小艾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复杂，甚至可能引发更高层面的碰撞。
“明白了。谢谢常秘书长的提醒。” 程度心领神会，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他刚放下听筒，秘书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准备照例汇报一天的行程安排：“书记，您今天的日程是……”
“今天的行程全部重新安排！” 程度抬手，干脆利落地打断了秘书的话，“把最紧急、需要我立即处理的文件和事项拿过来。下午我要动身去京州，准备参加明天的省委常委会。”
“好的，书记。需要您马上批复的文件已经放在您右手边的文件夹里了……” 秘书反应迅速，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程度对现在的这位秘书颇为满意。或许他的能力不是最顶尖的，市委办公室有专门的科室为他提供智力和文书支持，秘书更重要的是忠诚可靠、恪守本分、口风严谨，并且能准确理解和执行他的意图。
在官场上，很多时候，能力并非首要，绝对的忠心和不出格的言行才是立足之本。
“其他不太紧急的日常事务，按照分工，移交给相应的副市长或者秘书长协调处理。另外，你立刻准备一下我们吕州市关于环境治理，尤其是近期环保工作成效和面临问题的汇报材料，明天常委会要用。” 程度继续吩咐道。
“好的，书记。相关的素材和数据我已经在整理了。” 秘书应道，随即略显谨慎地补充了一句，“其中，可能最需要关注和准备说明的，是关于‘秸秆焚烧’这个点的争议……”
“秸秆焚烧？” 程度闻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件事一直是他主政吕州以来，在环保领域的一个争议焦点。
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位“专家”或领导提出的倡议，开始在汉东全省乃至全国范围内推行禁止秸秆焚烧。
程度虽然并非农村出身，但他注重实地调研和数据分析，很清楚对于许多农业地区而言，在可控条件下进行秸秆焚烧，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他回想起来，大概在十年前，汉东省各市就开始陆续出台政策，严禁秸秆焚烧，违者罚款五十到两百元。
近年来，处罚力度更是不断加码，从五百元到两千元不等。
每年夏收秋收时节，围绕着禁烧工作，基层干部和农民之间都会爆发不小的矛盾，消耗了大量行政资源，也加剧了干群关系的紧张。
在程度看来，科学合理的秸秆焚烧有多重好处：
其一，能有效减少病虫害，焚烧产生的高温可以杀死附着在秸秆上的虫卵和病菌，比如常见的玉米螟、小麦纹枯病等，据农业部门统计，能降低病虫害发生率百分之四十以上；
其二，焚烧后的草木灰是优质的钾肥，含钾量能达到百分之十左右，相当于每亩地施了五十斤钾肥，还能中和土壤酸性，增强作物抗倒伏能力；
其三，也是最实际的，比起费时费力的机械还田或者组织清运，集中焚烧成本更低，每亩地能节省大约一百元，而且不会耽误宝贵的农时。
他认为，某些人打着“环保”的旗号一刀切地禁止焚烧，背后很难说没有某些农药公司、化肥厂商在推波助澜——毕竟，病虫害多了，农药销量就好；
土壤肥力不足了，化肥就用得多。要说空气污染，汽车尾气、工业废气的排放量难道不更大？为何偏偏要对农民世代沿袭、且具备一定生态合理性的生产方式大动干戈？
因此，程度在担任吕州市长后期，尤其是担任市委书记后，就开始顶住压力，在吕州下属的几个农业县进行试点，有条件、有管理地放开秸秆焚烧，并配套了相应的监管和引导措施。
这一举措虽然受到了当地农民和部分基层干部的支持，但也让他在市委常委会上受到过一些同僚的质疑，甚至在省委层面，也有不少批评的声音传来，认为他这是“逆潮流而动”，“片面追求经济效益忽视环境保护”。
明天的常委会，环境治理是议题之一，他知道，关于吕州秸秆焚烧政策的争论，恐怕又将成为某些人攻击他的靶子。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用事实和数据来扞卫自己的施政理念。
“书记，这是历年来的数据总结！”秘书打心眼里佩服这位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