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记，我看你就住我隔壁吧，这样我们交流工作也方便些。”陈学东站在别墅二楼的露台上，指着相邻的两栋小楼，语气看似商量，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程度微微颔首：“我听陈部长的安排。”他心里清楚，这位带着“尚方宝剑”的正部级领导，表面上是在沟通，实则是在下达命令。
自己这个地级市委书记虽然高配副部，但与对方相比，无论是级别还是分量都相去甚远。
陈学东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程度：“程书记，本次巡视组将在受理举报、监督检查政策执行、监督领导干部廉政勤政、检查民主集中制和干部选拔任用、维护群众切身利益等方面，对汉东进行全方位‘体检’。”他特意顿了顿，“你们吕州，自然也在巡视范围之内。”
“请陈部长放心，汉东省委、吕州市委，包括我本人，一定全力配合巡视组工作，认真接受监督检查。”程度的回答坚定而得体，“还请陈部长多提宝贵意见。”
“好，好，好！”陈学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程书记果然年轻有为。那咱们今天就随便聊聊，不算正式谈话，就当是工作交流。”
次日上午，山水庄园的高尔夫球场上，陈学东特意约程度一起散步。两人沿着绿茵茵的球场缓缓而行，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暗藏机锋。
“陈部长过奖了，请。”程度始终落后半步，语气平静。尽管资料显示陈学东属于中立派，但他总觉得这位巡视组组长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京城的局势比汉东复杂百倍，他必须小心应对。
“程书记请看，”陈学东挥手指向广阔的球场，“我在京城时就听说过山水庄园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片球场就占地两千亩，而且是在京州这样的省会城市，真是大手笔啊！”
“这在我们汉东还算不上什么。”程度从容接话，“全省共有24座高尔夫球场，面积从九百亩到两千亩不等。山水庄园这个确实是最大的，设施也最齐全，还承办过两次长三角地区高尔夫俱乐部大赛。”
“看来山水庄园有高人指点啊。”陈学东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这是惠龙集团投资的？”
“是的，陈部长。”程度缓缓介绍：“惠龙集团旗下有山水庄园、汉东国际酒店、吕州美食城、山水地产等多个项目，最近还进军了能源矿产领域，是我省排名前三十的大型商业集团。”
他心中清楚，惠龙集团最初是与刘新建合作，通过油气项目赚取第一桶金。
之后在吕州开发美食城大获成功，赵瑞龙便将这个模式复制到京州，一举拿下数千亩土地。
其中两千亩建了这个高尔夫球场，其余土地开发了写字楼、住宅小区、商场和酒店。
至于大风厂那块地，原本惠龙集团计划开发商业综合体，后来李达康执意要将地块交给大陆集团。
赵瑞龙顾及李达康的面子，没有强行争夺，拿到拆迁补偿款后便作罢了。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整个汉东的上空。
陈学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程度，目光如炬：“程书记，对沙瑞金同志，你怎么看？”
程度略微沉吟，语气平稳：“沙书记是一位敢想敢干、有魄力、有能力的好领导。”他特意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在吕州办公的时间较多，与沙书记私下接触有限。”
“哦？有魄力、有能力的好领导？”陈学东转身继续缓步前行，语气中带着玩味，“程书记对沙同志的评价很高啊。但是评价一位同志，既要看到优点，也要看到不足。你觉得沙书记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缺点？陈部长，您这可难住我了。”程度面露难色。
“但说无妨。”陈学东摆摆手，“我们既要敢于自我批评，也要敢于批评他人。想来瑞金同志也不会介意的。”
程度知道这是必经的一关。即便陈学东不问，他也要找机会给沙瑞金“提个醒”。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谨慎地说：“既然陈部长问起，我就谈一点个人感受。沙书记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好领导，就是有时候……略显强势。”
“强势？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陈学东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比如，在最近两次重要会议上——一次是关于全省干部调整方案，另一次是讨论省检察院某位干部的违纪问题——沙书记都是第一个表态。”程度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陈学东心中一震。根据《贯彻执行民主集中制的基本规则》和相关工作条例，在讨论“三重一大”事项时，一把手应该末位表态，综合各方意见后再做总结。沙瑞金这样的做法，不仅违反组织原则，更暴露出他对常委会掌控力的不足。
程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温和地说道：“当然，这也情有可原。沙书记来汉东才一年，对同志们还不够了解。我们汉东其实是一个团结、有战斗力的集体，否则也不可能连续三年Gdp排名全国前五，力压邻省。陈部长，您说是不是？”
陈学东在心里暗骂一句“小狐狸”。这个问题实在刁钻——他既不能直接批评沙瑞金能力不足，也不能承认汉东存在排挤外来干部的现象。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笑着说：“我们要相信沙书记。再给他一些时间，一定能够很好地融入汉东这个大家庭。”随即话锋微转，带着警示的意味，“你们也要多理解、多支持。毕竟，沙书记是一把手嘛。”
这句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暗藏锋芒。程度听得明白，这是在提醒他注意分寸——若是表现得太过，一个“不尊重上级”的帽子扣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程度闻言淡淡一笑，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果岭：是啊，我相信沙书记一定能够尽快融入我们汉东这个大家庭的。他的语气温和得体，却让人听不出真实情绪。
陈学东挥杆击球，白色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看似随意地接话：程书记，我刚到汉东，就听到不少人在议论沙李配的说法。对此，你怎么看？
陈部长，程度轻轻摇头，唇角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传言这种东西，最是不可轻信。之前我们汉东还盛传育良书记要接任省委书记，祁同伟厅长要升任副省长，连推荐信的内容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结果呢？
这么说，你并不看好沙李配陈学东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看向程度。
陈部长这话可真是让我为难了。程度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种组织人事安排，我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怎么好妄加评论？
陈学东笑了笑，语气却带着几分压迫：但说无妨，我就是想听听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程度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对于这个传言，我能不能保留意见？毕竟这一切，最终都要交给组织来决定。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有表态支持，也没有明确反对。
好，那咱们就不谈这个话题了。陈学东见好就收，但他心里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程度对沙李配显然持保留态度。更重要的是，他借此窥见了程度身后江家、谢家两大派系的态度。
两人继续在球场上漫步。陈学东心里清楚，上面对于汉东省长人选一直举棋不定。一把手是空降干部，为了保持稳定，省长必然要从现有常委中产生。可选范围其实相当有限。
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资历最深，但他有两个致命短板：一是缺乏基层工作经历，对于需要主抓经济建设的省长岗位来说不太合适；二是年龄问题，明年就到副部级退休年龄，即便上位也只能干一届。
常务副省长谢贤林倒是个合适人选，既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又不算汉东本土干部，符合高级干部任用回避原则。
但很多时候，最合适的人选未必能上位，这其中涉及太多派系博弈。
就像他陈学东自己，在某些问题上也难免要考量派系立场，不希望谢贤林上位。
至于常委副省长陈明远，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比不上谢贤林。
而李达康虽然被列入考察范围，最多也只能竞争常务副省长或常委副省长，绝无可能直接跃升省长。
陈学东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旁的程度。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至少要在现任岗位上干满一届，才有可能走向更高的位置。
至少在职务序列上是如此。但政治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算术题，其中的变数，谁又能说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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