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傍晚,汉东省委大楼灯火渐次亮起,程度办公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祁同伟和黄厅长再次踏入这里,空气中弥漫着比上次更加凝重紧绷的气息。
“程书记,刚收到紧急线报,”黄厅长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陈阳入境了!”
祁同伟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陈阳入境”这四个字,依然像一枚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连日来强行筑起的心理防线。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
程度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什么途径?什么时候?具体位置?”他的问题简洁而直接。
“就在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黄厅长迅速汇报,“她是以‘领航基金’亚太区高级副总裁的身份,通过正规商务签证通道,从首都国际机场入境的。与她同机抵达的,还有她的丈夫,钟一鸣。”
“钟一鸣?”程度眉头微蹙,这个名字显然触动了他某根神经。
“是的,”黄厅长确认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钟小艾同志大伯的独子,按辈分,是钟小艾的堂兄。他目前在‘贝德基金’担任亚太地区董事总经理。”
“领航基金……贝德基金……”程度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钟家的女婿,陈家的女儿……陈阳的丈夫是钟一鸣?这层关系,以前怎么没特别注意?”
“两人是在海外留学时相识并结婚的,行事非常低调,国内知道这层联姻关系的人极少。钟一鸣常驻海外,陈阳此前也多在境外活动,我们之前的调查重点在陈家和泰山集团,对这层海外婚姻关系的深入挖掘确实有所忽略。”黄厅长解释道。
“入境后动向?”程度追问。
“燕京方面传来的消息,陈山亲自到机场贵宾通道接的机。”黄厅长补充道,“目前一行人的车队已经进入市区,下榻在燕京国贸大酒店。根据商务部门备案的信息,‘贝德基金’和‘领航基金’均已正式向相关部门申请参加下周在京举行的‘全球金融创新与可持续发展峰会’。两家基金都在受邀之列,且级别很高。”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程度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冰冷的审视,“陈阳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着钟家的女婿,打着全球顶级投资基金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参加国家级峰会。陈山这个哥哥,亲自接机……这是要唱哪一出?衣锦还乡?还是……另有图谋?”
祁同伟听着这些信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领航基金和贝德基金,他作为高级官员,自然清楚这两个名字的分量。
它们不仅仅是普通的外资机构,更是堪称“金融帝国”的庞然大物。
贝德基金管理着超过十万亿美元的全球资产,领航基金也管理着超过八万亿美元。这两大巨头,通过复杂的投资组合,持有中国大量优秀上市公司的显着股份,往往是除创始团队外的最大外部股东,足以在董事会占据席位,深度影响企业战略。
它们在国内的直接和间接投资规模高达数千亿美元,说是“财神爷”毫不为过,其动向足以牵动市场神经甚至影响局部产业政策。
更关键的是,根据内部掌握的情报,这两大基金背后,与某些西方政治势力和特殊利益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投资行为有时并非纯粹的商业考量。
上级对此早已有所警觉,但因其操作极其专业、合规层面几乎无可挑剔,始终难以找到实质性把柄。
它们更像是通过资本渗透,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力。
如今,陈阳和钟一鸣以这两大基金高管的身份联袂而来,背后又隐隐勾连着陈家和钟家,这潭水,瞬间变得深不可测,危险等级陡然提升。
“严密监控!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程度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动用手上一切可以动用的、绝对可靠的技术力量和人力,对陈阳、钟一鸣进行全方位立体监控。重点监控他们的通讯、会见人员、活动轨迹,特别是与陈山、以及国内任何可能存在的关联人物的接触。进来了,就不要轻易让他们离开我们的视线!但切记,行动必须绝对隐蔽,对方是高手,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打草惊蛇。”
“是!我们已经和燕京方面成立了联合工作组,信息实时共享,行动协同配合。”黄厅长立刻应道,随即又汇报了另一个重要进展,“另外,关于陈山,上面已经做出了安排。以‘工作需要’和‘干部交流’为由,明升暗降,将他从部里那个掌握实权、信息敏感的核心岗位,平调到了一个级别相当但职权范围大幅缩减、相对边缘的研究性部门担任副职。调令已经下达,预计他下周就会到新岗位报到。这为我们后续可能的深入调查,减少了不少阻力。”
程度点了点头,对这个安排表示满意。“调虎离山,做得干净利落。不过,陈山即便离开核心岗位,其多年经营的人脉和潜在影响力仍在,不可小觑。对他本人的监控和背景审查,要同步进行,不能放松。”
他的目光随后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祁同伟。祁同伟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紧抿着嘴唇,目光低垂,盯着地毯上的某处花纹,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陈阳的突然归来,以这样一种耀眼又敏感的身份,带着一个背景雄厚的丈夫,无疑将祁同伟推入了一个更加复杂煎熬的境地。
“同伟,”程度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陈阳入境,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参加峰会。她和钟一鸣的组合,能量巨大。你的任务很重,也很关键。我要你抛开一切个人杂念,集中精力,协调好汉东与燕京的监控力量,同时,利用你对陈阳过去的了解……仔细分析她此次回来的每一个行为细节,任何反常之处都不要放过。我们要搞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背后还有谁,以及……那个‘老A’,是否真的就在他们中间,或者通过他们,在向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传递什么信号。”
祁同伟缓缓抬起头,眼中血色隐隐,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后反而沉淀下来的决绝。
他迎着程度的目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沙哑却清晰:“明白。我会处理好。监控布控方案我已经有了初步设想,稍后向您详细汇报。陈阳……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我……也只能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四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知道,从陈阳踏入国门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那点早已随风而逝的旧情,将彻底被冰冷残酷的现实碾碎。
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凶险万分的对决,对手,很可能包括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燕京金融峰会之后,陈阳和钟一史还将参加我们举办的高峰论坛,按行程,也会参加天河控股集团的核心研究人成果,所以,我建议把这两人排队在外!”黄厅长认真的说道。
“不行!”程度摇了摇头:“对于此次参观天河集团的核心成果,我们已经向外界说明,不能取消他们的资格!”
“我们加强防备吧!”黄厅长严肃的说道:“绝不可给他们一丝机会!”
“程书记,我们找到了老A的落脚之处,就是在陈岩石生前养老院的小院之中!“祁同伟答道。
“陈岩石生前养老院的小院?那里不是还住着他的妻子,陈山、陈阳、陈海的母亲王馥真吗?”程度问道。
“是的,陈岩石身故之后,那个小院一直由王馥真居住!”祁同伟点了点头。
“看来,不仅是陈家三兄妹,王家也有可能参与其中!”程度摸了摸额头,事情越搞越大了,如果真牵连到王家,那是真的不好办了。
王家树大根深,绝非钟家这样的二流家族可比,在军、政两界都有人,并且还身居高位。
“程书记,你多虑了,王馥真虽然姓王,却是魔都王家,与燕京王家无关!”黄厅长觉得程度敏感了。
根据他们调查,王馥真之前是魔都的大小姐,家境十分富裕,魔都沦陷之后,她毅然决然地拿走了家里的十根金条,投身到了革命的洪流中。
后来与陈岩石相识,在组织的安排之下结为夫妻!
而燕京的王家不同,燕京的王家来自大后方,举家开服,牺牲巨大,王家老爷子那一代,死之十之八九。
“那就好!那就好!”程度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王家虽然与谢家、江家政见不一,但他们那个位置,绝对不可能与境外势力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