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
林默心中警兆顿生，面上却依旧那副病恹恹的阴郁模样，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株劣质药草，沙哑道：“哦？不知是何等人物，能劳动墟市的大势力兴师动众？”
刀疤摊贩见他感兴趣，又瞥了眼他苍白的面色和略显破损的衣衫，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卖弄和幸灾乐祸：“谁知道呢？听说来头不小，穿着打扮不像咱们大荒的人，气息也古怪得很。前几日还在万宝楼发布了天价悬赏，寻找身具特殊‘混沌气息’或者近期从‘绝地’出来的人。嘿，我看啊，多半是仇家寻仇，或者哪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得了不该得的东西，被人盯上了呗。”
特殊混沌气息？绝地？
林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刚从寂灭坟场那等绝地出来，身上虽极力收敛，但新得的“融”、“化”道种本源，以及那纠缠不去的寂灭道则，若被有心人以特殊手段探查，难保不会泄露出些许异常。尤其是“混沌气息”，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搜寻条件！
“多谢道友告知。”林默放下药草，抛给对方几块下品灵晶，转身融入熙攘的人流。他必须更加小心了。
这骸骨集只是大荒墟市的外围屏障，真正的墟市，还在三万里之外。他不敢耽搁，强压着伤势，离开骸骨集后，便施展遁术，朝着东方疾驰。
三万里路程，对于全盛时期的他不过弹指之间，但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体内寂灭道则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源力，他不得不分出一大半心神进行镇压，飞遁速度大打折扣，且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停下调息。
一路上，他见到了大荒的浩瀚与荒凉。戈壁无垠，狂风卷着黄沙，能轻易剥去低阶修士的血肉。偶尔可见巨大的荒兽骸骨半埋沙中，昭示着生命的脆弱。他也遇到了几波劫道的流寇，都被他以雷霆手段斩杀，吞噬其微薄气血暂缓伤势，但这也让他体内的力量冲突加剧了几分。
五日后，一片奇异的景象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并非传统的城池，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奇形怪状的飞行法器、浮空山峰、甚至庞大的荒兽骨架搭建而成的、层层叠叠的蜂巢状建筑群，悬浮在半空之中。各色流光在其中穿梭往来，喧哗声即便隔着老远也能隐隐听见。一块高达千丈的青铜古碑矗立在入口处，上面龙飞凤舞刻着四个蕴含道韵的大字——大荒墟市。
一股混乱、野蛮却又生机勃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默在远处落下遁光，仔细打量。墟市周围有强大的禁制波动，显然不允许随意飞行闯入。入口处有身穿不同制式铠甲的卫士把守，检查着往来人流。他注意到，那些卫士对某些佩戴着特定令牌的人直接放行，而像他这样的生面孔，则需要缴纳不菲的入市费用，并接受简单的气息探查。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丝混沌道种的气息彻底封入石碑，同时全力压制寂灭道则，让自身气息显得更加萎靡、混乱，如同一个重伤未愈、前来求医的普通散修。这才朝着入口走去。
缴纳了十块中品灵晶，又经过一面能映照修士基本气息的古镜照射后，卫士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通过。
踏入墟市的瞬间，一股喧嚣的热浪将他淹没。宽阔的街道并非铺设在地面，而是由粗大的锁链连接着各种平台和建筑。两侧店铺林立，售卖着各种丹药、兵器、功法、灵材，甚至还有直接贩卖荒兽幼崽和异族奴隶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斗呵斥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杂着药香、血腥、汗味以及各种奇异的能量波动。
这里没有绝对的秩序，实力为尊的法则体现得淋漓尽致。林默甚至看到不远处两个修士因为争夺一件材料直接动手，周围的人不仅不阻止，反而纷纷叫好下注，直到其中一人被斩杀，胜者舔舐着伤口，拿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圣手门……”林默回忆着刀疤汉子的话。他需要先解决体内的寂灭道则，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他沿着街道缓缓行走，神念悄然散开，收集着信息。很快，他得知“圣手门”并非一个宗门，而是墟市内所有高阶医师、丹师组成的松散联盟，位于墟市核心区域的“丹心谷”。想要请动圣手门的人出手，代价极高，而且需要经过他们的“问诊”考核。
林默径直朝着丹心谷方向走去。越往核心区域，建筑越发精致，街道也整洁许多，来往修士的气息也明显强大了不少。偶尔能看到一些身穿绣着药鼎或银针图案衣袍的修士走过，周围的人都会投去敬畏的目光。
丹心谷入口，并非想象中的山谷，而是一座巨大的、如同药鼎形状的建筑。鼎口处光华流转，是进入的通道。门口有两位气息沉凝的老者值守，竟是法相境的修为！
“止步。欲入丹心谷求医，需先通过‘问心桥’。”一位老者眼皮微抬，淡淡道。
林默看向旁边，那里果然有一座白玉小桥，桥身不过十丈，但桥上云雾缭绕，隐隐有符文闪烁，显然布置了高明的幻阵与探测禁制。
他没有犹豫，迈步踏上问心桥。
一步踏入，周围景象骤变。不再是喧闹的墟市，而是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无数被他吞噬过的敌人残魂哀嚎着扑来，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侵入他的识海，探查他的秘密。
若是心志不坚或身怀鬼胎之人，此刻必然心神失守。
但林默道心坚如磐石，且识海有神秘石碑坐镇，岂是这等程度的幻阵可以动摇？他眼神清明，视万千幻象如无物，步伐稳定，一步步向前。至于那探查之力，则被石碑自然散发的微光阻挡在外，无法深入。
数息之后，他已然走过问心桥，回到了丹心谷入口。
两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能如此快速且平静走过问心桥的人可不多。之前那位开口的老者语气缓和了些：“进去吧，谷内自有引导。但提醒你一句，圣手门出手，诊金非是凡物，需有所准备。”
林默点头致谢，迈入那药鼎形状的建筑。
鼎内别有洞天，仿佛真的进入了一处清幽山谷，鸟语花香，灵气充沛，与外面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一名药童迎了上来，引着他来到一排静室前。
“前辈请在此稍候，稍后会有大师前来问诊。”药童恭敬说道，然后退下。
林默进入一间静室，静室布置简单，只有一蒲团，一香案，案上燃着宁神香。他盘膝坐下，静静调息，等待。
约莫一炷香后，静室门被推开，一位身穿素白长裙，面容清冷，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气息渊深，竟是一位领域境巅峰的强者，而且其生命气息纯净而磅礴，显然在医道上造诣极深。
她目光落在林默身上，黛眉微蹙：“你受伤很怪。气血亏损，本源有损，但最麻烦的，是有一股极其阴寒霸道的力量盘踞在你左臂经脉，在不断侵蚀你的生机。这股力量……充满死寂与终结之意，非寻常伤势。”
林默心中一动，此女好厉害的眼力，竟能一眼看出寂灭道则的部分特质。“前辈明鉴，晚辈此前误入一处绝地，被其中残留的诡异力量所伤，至今无法驱除，特来求助圣手门。”
清冷女子走到他面前，伸出纤纤玉指，隔空点向他的左臂。一缕翠绿色的、充满生机的能量探入。
然而，那缕生机能量刚触及被封印的寂灭道则，就如同冰雪遇上烈阳，瞬间消融！不仅如此，那寂灭道则仿佛被激怒，猛地躁动起来，冲击着林默的封印，一股冰冷的死寂气息瞬间弥漫整个静室！
噗！
清冷女子闷哼一声，指尖的绿光溃散，脸色微白地后退半步，美眸中首次露出震惊之色：“好霸道的寂灭之力！这绝非寻常绝地所能拥有！你究竟去了何处？”
林默强行压下左臂的躁动，沉声道：“抱歉，前辈，此地关乎晚辈隐秘，不便相告。不知前辈可有化解之法？”
清冷女子凝视他片刻，眼中的震惊缓缓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猎心喜的凝重。“化解？难！此力层次极高，已近乎道则本源，寻常丹药、针石根本无用，强行驱除，只会引动其反噬，加速你的死亡。”
她顿了顿，看着林默：“不过，也并非全无希望。我圣手门有一古法，名为‘五行炼元阵’，集五位分属五行、修为精深的医师，布下大阵，以五行相生之力，缓缓炼化异种能量。但此法需你自身有极强的意志和掌控力，引导五行之力与那寂灭道则对抗，过程凶险万分，且……代价极高。”
“需要什么代价？”林默直接问道。
“布阵一次，需五百万上品灵晶，或者等价的天材地宝。”清冷女子报出一个足以让领域境强者都瞠目结舌的数字。“而且，即便成功，也最多只能炼化部分，能否根除，还需看你自身造化。”
五百万上品灵晶！林默身上虽然有些积累，但距离这个数字还差得远。而且，这只是“可能”炼化部分。
就在他沉吟之时，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略显倨傲的声音响起：
“苏师妹，听说你接了个棘手的病人？可需为兄帮忙参详参详？”
话音未落，静室门被推开，一名身穿华贵锦袍，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傲气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过林默，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尤其在感受到林默那萎靡的气息和仅仅是领域境初期的修为后，嘴角更是勾起一抹不屑。
“赵师兄，我正在问诊，请你出去。”清冷女子，也就是苏姓医师，眉头微蹙，语气冷淡。
赵师兄却不以为意，笑道：“师妹何必见外？我方才在外面感应到一股极其精纯的寂灭气息，莫非就是此人体内之物？啧啧，能沾染此等力量而不死，也算有点运气。不过，五行炼元阵耗费巨大，用在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身上，未免浪费宗门资源。”
他看向林默，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小子，别说五百万上品灵晶，我看你连五十万都拿不出来吧？不如这样，你放开神识防御，让我仔细探查一下你这寂灭之力的根源，若有所得，或许我能个人出资，请动一位长老为你简单压制一番伤势，如何？”
探查神识？这无异于将自身所有秘密敞开给对方！林默眼中寒光一闪，此人心怀叵测！
苏医师脸色也沉了下来：“赵煜！注意你的言行！这是我接诊的病人！”
赵煜哈哈一笑：“苏师妹，我这也是为他好。若无灵晶，又不想付出点代价，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难道指望我圣手门做慈善不成？”
林默缓缓抬起头，看向赵煜，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
“不劳费心。”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灵晶，我会想办法。至于探查神识……阁下，还不够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