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符文在青云峰顶疯狂旋转，每转动一圈，地脉崩裂的轰鸣就加剧一分。七条主地脉如同被抽筋扒皮的巨蟒，在山脉深处痛苦地扭动、断裂，狂暴的灵力混着地煞之气喷涌而出，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猩红。
林默站在崩塌的青云峰废墟上，脚下是不断扩大的裂缝。他能感觉到，整座山脉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那些蕴养了千万年的灵脉精华，正被血色符文强行抽取，化作献祭的能量，源源不断注入天空中的黑色光柱。
黑色光柱越来越凝实，直径已超过百丈，内部隐约可见另一个世界的倒影：无尽的灰暗荒原，扭曲的枯树，游荡的寂灭生物……那是寂灭深渊的一角，正在强行撕裂空间壁垒，降临大荒！
“必须阻止它……”林默咬紧牙关，双手结印，“归墟轮回——地脉镇压！”
三色光芒从他脚下蔓延，如同无数根系钻入大地，试图稳住狂暴的地脉。但血色符文的力量太强了，那是三位半步主宰以生命为代价催动的献祭大阵，又借助了青云山脉积蓄数千年的地脉之力，岂是那么容易抗衡的？
“噗——”林默喷出一口鲜血，强行镇压地脉的反噬让他刚刚重塑的道基再次出现裂痕。
“宗主！”赵无极在护山大阵核心阵眼处嘶声大喊，“撑住！我这就调集所有阵力支援！”
“不要！”林默厉声制止，“护山大阵必须维持！一旦阵法崩溃，万毒血界就会彻底侵蚀进来，所有弟子都得死！”
他抹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决然：“赵长老，传我命令——所有还能动的弟子，立刻撤入‘归墟秘境’！那是祖师留下的最后避难所，入口在隐龙谷最深处的枯井中！”
“那宗主你呢？”赵无极颤声问。
“我留下来断后。”林默平静道，“地脉献祭一旦启动就无法逆转，但可以拖延时间。只要拖到其他八个阵眼被破坏，或者找到大阵核心枢纽，就还有希望。”
“不行！太危险了！”陈平也赶了过来，这位负责巡逻的执事浑身是血，左臂无力垂着，“宗主，让我们留下来帮你！”
“这是命令！”林默罕见地厉声道，“你们留下来只会白白送死！快去组织撤离，能带走多少人算多少人！”
他不再理会众人，全力运转归墟之力。三色光芒越来越盛，在他身后凝聚成一个高达千丈的虚影——那是归墟道人的法相投影，虽然只是雏形，却已散发出镇压天地的威势。
法相双手虚按，七条狂暴的地脉被强行按回地底，血色符文的旋转速度慢了一瞬。
“快走！”林默嘶吼。
赵无极老泪纵横，最终咬牙转身：“所有还能动的，跟我来！去隐龙谷枯井！”
幸存的青云弟子开始撤离。他们中很多人已经中了噬道蛊，行动艰难，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朝隐龙谷深处跑去。年轻的弟子背着年老的，师兄师姐抱着年幼的，没有人抛弃同伴。
林默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四百年前，他眼睁睁看着青云宗被灭却无能为力。四百年后，他依然无法保护所有人。
但至少……这次他能做点什么。
“想拖延时间？做梦！”幽魂的冷笑从远处传来。
这位幽冥教主虽然重伤，却未死去。他挣扎着爬起来，黑袍下骷髅身躯咔咔作响：“血枯子那个疯子献祭了自己，但也给了我们机会！林默，你现在要同时对抗地脉献祭大阵和我们三个残兵败将，还能撑多久？”
他身旁，银甲尊者只剩半边身体，却依然顽强地站立着，手中凝聚出一柄银色长枪：“今日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血毒天蝎发出一声垂死的嘶鸣，拖着残破的身躯，再次朝林默扑来！
三面受敌！
林默深吸一口气，眼中三色漩涡疯狂旋转。
“归墟领域——三重叠加！”
三个直径百丈的归墟领域同时展开，分别笼罩幽魂、银甲尊者和血毒天蝎！这一次的领域不再是完整形态，而是简化版的“吞噬领域”，只有一个功能——疯狂吞噬领域内的一切能量，包括敌人的攻击、护体灵力、甚至生命力！
“该死！”幽魂感觉自己的魂力在被强行抽取，想要挣脱却发现领域如泥沼般粘稠。
银甲尊者更惨，他本就只剩半边身体，此刻银色长枪迅速黯淡，残存的身体也开始崩解。
血毒天蝎发出最后的哀鸣，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终化作一滩脓血，被领域彻底吞噬。
但林默也不好受。
同时维持三个简化领域，还要分心镇压地脉，他的灵力在以恐怖的速度消耗。更麻烦的是，地脉献祭大阵在血枯子献祭后已进入自动运转状态，血色符文每转一圈，抽取的地脉之力就增加一成，黑色光柱就凝实一分！
“不能这样下去……”林默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掌心，“归墟秘法——以身化阵！”
精血化作无数细密的符文，融入他的身体。下一刻，林默整个人开始发光，不是外在的光芒，而是从内而外透出的道韵之光。他的肉身、神魂、道基，全部与归墟之道融为一体，化作一个活着的“人形大阵”！
这是他从归墟真解中领悟的禁忌秘法，以身为阵，以道为基，强行将自身与地脉连接，用自己来分担地脉承受的献祭压力！
“轰！”
林默身体剧震，七窍同时渗血。他感到有七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地底涌入体内，那是七条主地脉的反噬！每一股力量都足以撑爆帝尊巅峰的肉身，七股合一，就算是半步主宰也必死无疑！
但归墟之道的特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七股力量进入林默体内后，被三色道果疯狂吞噬、分解、炼化。虽然过程痛苦万分，每一息都如同千刀万剐，但确实减缓了地脉崩裂的速度。血色符文的旋转再次变慢，黑色光柱的增长也停滞了一瞬。
“他……他在用自己代替地脉承受献祭！”幽魂骇然，“疯子！这样下去，他会被活活撑爆！”
“那就让他爆！”银甲尊者狞笑，“我们再加把劲！”
两人拼尽最后的力量，同时攻向林默！幽魂化作亿万冤魂组成的魂潮，银甲尊者则燃烧残躯，化作一道银色流星，直撞林默胸口！
危急关头，林默眼中却闪过一丝清明。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归墟轮回——借力打力！”
七股地脉反噬之力，加上幽魂和银甲尊者的攻击，全部被他引导，汇入三色道果！道果疯狂旋转，将这些力量强行融合、转化，最终化作一道粗壮的三色光柱，从林默头顶冲天而起，狠狠撞向天空中的血色符文！
“不——！！！”幽魂和银甲尊者同时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们意识到中计时，已经晚了。
三色光柱与血色符文对撞的瞬间，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静。而后，是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
“轰隆隆隆——！！！”
爆炸的中心，空间如同镜子般层层碎裂，露出后面无尽的混沌乱流。血色符文被炸开一道巨大的裂口，旋转速度骤降。黑色光柱剧烈晃动，内部那个寂灭世界的倒影开始模糊。
但代价是惨重的。
林默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穿十几座山峰才停下，浑身骨骼断了八成，五脏六腑全部移位，三色道果表面布满裂痕，几乎要再次破碎。他躺在一片废墟中，意识开始模糊。
“结……结束了吗？”他喃喃自语。
“还没有。”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默艰难地转头，看到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那是个身着星辰道袍的中年人，面容儒雅，手持一柄玉尺，脚踏虚空，每一步落下都有一圈星光荡漾开来。
“天机阁主……的师尊？”林默认出了此人。他在天机老人给他的情报中见过画像——天机阁上一代阁主，星河道人，三百年前就已隐退，传闻已陨落。
“老夫星河道人，受天机那小子所托，特来助你。”星河道人走到林默身边，抬手洒落一片星光，“你的勇气可嘉，但方法太莽撞。以身化阵分担地脉压力，最多能撑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你会被地脉之力彻底同化，化作山脉的一部分。”
“三……三个时辰……”林默苦笑，“足够了。”
“不够。”星河道人摇头，“九幽血祭大阵一旦启动，除非九个阵眼全部被毁，否则无法停止。你撑三个时辰，只是延缓它完成的时间，治标不治本。”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里血色符文的裂口正在缓慢愈合，黑色光柱重新开始凝实。
“那……前辈有何高见？”林默问。
“两个方法。”星河道人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找到大阵核心枢纽，将其摧毁。但这需要时间，你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第二呢？”
“第二，”星河道人看向林默，“你突破到真正的道主境。”
林默一愣：“现在突破？可我的道基……”
“正因为你的道基濒临破碎，才有机会。”星河道人语出惊人，“归墟之道的核心是‘轮回’，而轮回的本质是‘破而后立，死而后生’。你现在道基碎裂、肉身崩溃、神魂重创，正是最接近‘死’的状态。若能在此状态下领悟轮回真谛，重塑一切，便可一步登天，成就真正的归墟道主！”
“但若是失败……”林默明白后半句。
“若是失败，你会彻底消散，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星河道人平静道，“如何选择，看你自己。老夫可以为你护法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内，无人能打扰你。但三个时辰后，无论你成败，老夫都必须离开——九幽血祭大阵的波动已经惊动了某些存在，他们正在赶来。”
林默沉默了。
他看着天空中的血色符文，看着远处隐龙谷方向撤离的弟子身影，看着这片满目疮痍但依然在坚守的青云山脉……
四百年前，他无能为力。
四百年后，他依然要面临绝境。
但这一次，他有了选择。
“请前辈……为我护法。”
林默闭上眼，整个人沉入最深层次的悟道状态。
星河道人点头，玉尺一挥，无数星辰虚影浮现，将这片区域笼罩。而后他盘膝坐下，气息与天地融为一体。
时间，开始倒计时。
三个时辰。
要么突破，要么陨落。
而此刻，青云山脉外围，数道强大的气息正在急速逼近。
有敌，有友。
但更多的，是抱着各自目的而来的窥视者。
大荒的乱局，在这一夜，彻底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