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无尽荒原。
这是一片连时间都仿佛停滞的死寂之地。天空永远是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层厚重的灰云低垂。大地龟裂，寸草不生，偶尔能看到扭曲的枯树残骸，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伸向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雾，那不是水汽，而是“寂灭尘埃”——寂灭法则侵蚀物质后残留的粉末，吸入过多会侵蚀生机，消磨神魂。
林默和星河道人御空而行，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跨越千里。
“我们已经进入寂灭边荒了。”星河道人神色凝重，周身星光护体，将灰雾隔绝在外，“这里是寂灭深渊与大荒的交界地带，算是缓冲区域。再往前十万里，就是真正的寂灭深渊范围，那里的寂灭法则浓度是这里的百倍，道主之下，进入必死。”
林默没有说话，他正闭目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寂灭法则虽然稀薄，但本质极为纯粹。那种万物终结、归于虚无的意蕴，与归墟之道中的“毁灭”环节有相似之处，但又截然不同。
归墟的毁灭是为了新生，如同冬去春来，死而后生。
而寂灭的毁灭是纯粹的终结，如同火焰熄灭，万籁俱寂。
“有意思。”林默睁开眼，眼中三色光芒流转，“寂灭之道走的是极端，将‘终结’推演到极致，却也因此走向了死胡同。没有新生的毁灭，终究会毁灭自身。”
“林道友悟性过人。”星河道人赞叹，“很多人初次接触寂灭法则，只会感到恐惧和排斥，像你这样能冷静分析其本质的，少之又少。”
林默摇头：“只是站的角度不同罢了。若我还是帝尊，恐怕也会恐惧。但现在我是道主，已经凌驾于法则之上，自然能看到更多。”
他伸手抓取一缕灰雾，三色光芒在手心流转，将灰雾包裹、分解、炼化。灰雾中的寂灭法则被剥离出来，化作一缕黑色的细丝，在掌心挣扎扭动。
“纯度很高，但太过单一。”林默评价道，“寂灭深渊的生灵修炼这种法则，初期进境极快，但到后期就会遇到瓶颈——因为他们的道是残缺的，只有毁灭，没有创造。”
“所以寂灭主宰才如此渴望你的归墟之道。”星河道人恍然，“他想用归墟中的‘新生’环节，补全自己的大道！”
“不止如此。”林默眼中闪过精光，“我怀疑，寂灭主宰的境界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他如果再不补全大道，很可能会被自己修炼的寂灭法则反噬，最终……归于虚无。”
这个推测大胆而惊人。
星河道人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那寂灭主宰现在应该处于最虚弱也最疯狂的状态。他为了补全大道，会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他才如此急切地想要抓我。”林默冷笑，“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掌心用力，那缕黑色细丝被彻底炼化，化作一缕精纯的能量融入体内。
“寂灭法则虽然极端，但若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对我的归墟之道也有裨益。”林默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毁灭的极致，恰好可以补全我轮回中的‘终结’环节。”
两人继续前行。
越往西，环境越恶劣。灰雾越来越浓，寂灭尘埃几乎形成沙暴，疯狂冲击着两人的护体灵光。大地上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东西：扭曲的金属残骸、破碎的骨骼、还有……一些类似建筑废墟的痕迹。
“这里曾经有过文明？”林默停在一处废墟前。
那是一座城池的残骸，城墙早已崩塌，只剩几段地基还能看出轮廓。城中有街道、广场、房屋的遗迹，但所有材料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那是被寂灭法则彻底侵蚀后的状态。
“寂灭深渊不是天生就存在的。”星河道人叹息，“据古老典籍记载，在无尽岁月前，这里也曾是一个繁华的世界，名为‘源初界’。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整个世界被寂灭法则侵蚀，最终化为了现在的寂灭深渊。”
“源初界……”林默蹲下身，抚摸着一块城砖。
城砖入手冰冷，内部已经完全石化，没有一丝灵气残留。但他能感觉到，在砖石深处，还封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那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生灵，在灭亡前留下的最后印记。
“尘归尘，土归土。”林默轻声道，“既然已经终结，就不要再被利用了。”
他掌心涌出三色光芒，注入城砖。光芒中，那丝“不甘”被温柔地包裹、净化，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彻底安息。
做这些时，林默的表情很平静，但星河道人却看得心惊。
净化怨念、安抚亡魂，这本是佛门、道门的慈悲手段。但林默用的是归墟之力，而且手法如此娴熟自然，仿佛做过千百次一般。
“林道友，你……”星河道人欲言又止。
“很奇怪吗？”林默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归墟之道本就包含‘新生’，而新生的前提，是让旧的存在安息。这些怨念被困在这里无数年，不得解脱，我既然遇到了，顺手为之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星河道人知道，这需要何等精细的控制力。稍有不慎，那些怨念就会反噬，甚至可能引动寂灭法则的暴动。
“前面有东西。”林默突然抬头，望向西方天际。
那里，灰雾深处，隐约有一座黑色山峰的轮廓。山峰高耸入云，形状扭曲怪异，如同一个挣扎的巨人。山峰表面，无数黑色符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寂灭波动。
“那是‘蚀骨山’，寂灭边荒的标志性地标。”星河道人神色凝重，“传说这座山是一位寂灭深渊的魔君陨落后所化，山中充斥着那位魔君死前留下的怨毒和诅咒。任何生灵靠近，都会被‘蚀骨道毒’侵蚀，肉身朽坏，神魂溃散。”
“蚀骨道毒……”林默眼中闪过兴趣，“比万毒血界如何？”
“天壤之别。”星河道人摇头，“万毒血界是药王谷用万毒炼制，本质还是毒。而蚀骨道毒是寂灭法则与怨念结合产生的变异力量，已经超越了毒的范畴，更接近‘道伤’——直接损伤修士的大道根基。”
“道伤？”林默挑眉，“那我倒要见识见识。”
他不仅不退，反而加速朝蚀骨山飞去。
“林道友，不可莽撞！”星河道人急忙跟上。
两人很快来到蚀骨山前。
近距离看，这座山更加骇人。山体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一个孔洞都在往外渗出黑色的粘液——那就是蚀骨道毒。粘液滴落在地，腐蚀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中又有新的毒液渗出，形成恶性循环。
整座山散发出的气息，让星河道人这样见多识广的老牌道主都感到不适。那不是简单的邪恶或死亡，而是一种彻底的“否定”——否定生命，否定存在，否定一切意义。
“好纯粹的寂灭怨念。”林默赞叹，“那位陨落的魔君，死前该有多不甘啊。”
他伸手，想要触摸山体。
“不可！”星河道人惊呼。
但已经晚了。
林默的手掌按在黑色山体上，瞬间，无数黑色粘液如同活物般涌来，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粘液所过之处，皮肤开始发黑、溃烂，露出下面的骨骼。更可怕的是，一种阴冷的力量直接侵入他的神魂，要腐蚀他的道基！
“林道友！”星河道人正要出手相助，却见林默摆了摆手。
“无妨。”林默平静道，“正好试试我的‘归墟轮回体’。”
他体内，三色道果突然大放光明！
黑色、灰色、白色三种力量从道果中涌出，沿着经脉流转全身。那些侵入体内的蚀骨道毒遇到三色光芒，如同冰雪遇到骄阳，迅速消融、分解、重组……
分解的是道毒中的怨念和恶意。
重组的是其中纯粹的寂灭法则精华。
林默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溃烂的皮肤重新生长，甚至比之前更加莹润。而被他吸收的寂灭法则精华，则融入了三色道果的灰色部分，让“毁灭”环节更加完善。
“原来如此。”林默眼中闪过明悟，“蚀骨道毒的本质，是寂灭法则被怨念污染后的变异。只要净化怨念，剩下的寂灭法则就是大补之物。”
他看向整座蚀骨山，眼中闪过一丝炽热。
这座山，是那位魔君毕生修为和怨念所化。若是能全部炼化吸收，他的毁灭之道至少能提升三成！
“前辈，我要在此闭关三日。”林默做出决定，“还请前辈为我护法。”
星河道人目瞪口呆：“你……你要炼化整座蚀骨山？”
“有何不可？”林默反问，“放在这里也是祸害，不如物尽其用。”
他说干就干，直接在蚀骨山前盘膝坐下，双手结印。
“归墟领域——开！”
一个直径千丈的三色领域展开，将整座蚀骨山笼罩其中！领域内，无数细小的三色漩涡浮现，如同亿万张贪婪的嘴，开始疯狂吞噬山体中的蚀骨道毒！
“轰隆隆——！”
蚀骨山剧烈震动，仿佛活了过来！山体表面的黑色符文同时亮起，一股恐怖到极致的怨念爆发，化作一个高达万丈的黑色魔影！
“蝼蚁！竟敢觊觎本君遗骨！”魔影咆哮，声音中充满无尽的怨毒，“本君纵然身死，也要拉你陪葬！”
魔影一掌拍下，掌心中无数怨魂哀嚎，蚀骨道毒凝聚成实质的黑色巨掌，要将林默连同领域一起拍碎！
“垂死挣扎。”林默眼睛都没睁，只是抬手一指。
“归墟道指——破妄。”
一道混沌色的指劲射出，轻易洞穿黑色巨掌，正中魔影眉心！
“啊——！！！”魔影发出凄厉惨叫，庞大的身躯开始崩解。它本就是怨念聚合体，没有实体，在归墟之力的净化下，迅速消散。
但临死前，魔影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
“你以为……你赢了吗？”魔影最后的声音如同诅咒，“这座山……是祭坛……是唤醒‘那位’的祭坛……你炼化此山，就是在帮我们……”
话音未落，魔影彻底消散。
而蚀骨山也开始崩塌，山体化作无数黑色光点，被归墟领域尽数吞噬。
林默皱眉，魔影最后的话让他心生警惕。
祭坛？唤醒“那位”？
“那位”是谁？寂灭主宰？还是……
“不好！”星河道人突然脸色大变，“林道友快停下！这座山真的是祭坛！它在吸收你的归墟之力，反向定位大荒世界的位置！”
林默闻言，立刻停止炼化。
但已经晚了。
蚀骨山崩塌的废墟中，一个血色的传送阵缓缓浮现。阵法中央，空间开始扭曲，一道身影正在缓缓凝聚……
那不是寂灭深渊的生物。
那是一个人类修士，身着青云宗制式的青色道袍，面容清矍，仙风道骨。
但当林默看清那人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那张脸……
是青云子！
是已经陨落三千年的青云宗开山祖师，青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