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风,像刀子。
林默盘坐在一块半埋进土里的巨石旁,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但他顾不上这些——体内那股刚刚吞噬来的能量正在造反。
那不是寻常的能量冲撞。
是成千上万种不同属性、不同本源的力量碎片,在他的经脉里厮杀。雷霆之力想往左,阴寒毒性要朝右,狂暴气血在四肢横冲直撞,而最新涌入的那团暗红色能量——来自恶念化身的核心碎片——则像一头闯入羊群的饿狼,疯狂啃食着其他能量,壮大自身。
每啃食一分,林默就感到识海里的恶念重一分。
那些破碎记忆中的惨叫、咒骂、哀求,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分辨出某些声音的特征:那个白衣剑客的声音清亮中带着傲气,那头远古凶兽的嘶吼沉闷如雷,红衣女修的呢喃婉转哀切……
这些声音在争夺他的注意力,试图让他“看见”他们生前的记忆,感受他们死前的绝望。
“清心镇魂丹”的药力像一层薄冰,勉强覆盖在识海表面。但冰层底下,暗流汹涌。
“你还能撑多久?”
幽凰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她抱膝坐在三丈外的一块石头上,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侧脸被荒原的落日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光晕。
林默没有睁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多久?”
“我是说,你体内的能量冲突。”幽凰转过头,黑色的瞳孔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寻常修士吞噬三种不同属性的能量就会经脉崩裂,你体内至少有三十种。就算《万噬源经》再神妙,也该到极限了。”
林默沉默。
他知道她说得对。刚才吞噬恶念化身时,他明显感觉到吞噬漩涡的运转已经滞涩,就像一个塞满杂物的磨盘,转动时需要耗费十倍力气。而且每一次转动,都会把更多杂质碾进血肉深处。
“姬玄师兄在布置隔绝阵法。”
幽凰继续道,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他听:“执法长老最慢半个时辰就会到。在那之前,你必须做出选择——是跟我们回守厄者祖地接受净化,还是……”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林默终于睁开眼。
瞳孔边缘那圈血环,在暮色中泛着暗红色的微光,像两轮缩小的、即将坠落的残阳。
“净化是什么?”他问,“废掉我的修为?还是洗掉我的记忆?”
“比那复杂。”幽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五尺处停下。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显得戒备,也不会太过亲近。“守厄者祖地有一座‘问心塔’,塔底有一块‘溯源石’。修炼吞噬类功法的人站上去,石头会映照出你功法最深处的本源,以及……你被污染的程度。”
“然后呢?”
“然后长老会根据映照结果决定你的命运。”幽凰顿了顿,“最轻的是剥离功法记忆,重修为普通人;中等是封印修为,囚禁在祖地面壁思过;最重……”
她没说完,但林默懂了。
最重的,就是死。
“你们杀过多少人?”他忽然问。
幽凰怔了怔。
“我是说,守厄者。”林默缓缓站起来,身体还有些摇晃,但站得很直,“按照你们的说法,万载以来,所有修炼吞噬类功法、出现失控征兆的人,都会被你们清理。这个‘所有’,具体是多少?”
幽凰沉默了很久。
久到荒原的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乱,又拂平。
“我见过三次清理。”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第一次是我七岁时,一个散修在边境小城失控,一夜吞噬了半城百姓。我父亲——他是上一代执法长老之一——带人去处理。我偷偷跟去看了。”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又看到了那个场景。
“那人已经不像人了。身体膨胀成三丈高的肉球,表面长满了嘴巴,每张嘴都在咀嚼着什么。他看见我们时,那些嘴巴同时张开,发出几百种不同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喊‘饿’。”
“后来呢?”
“我父亲用了‘天火焚罪阵’。阵法启动时,那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在火焰中疯狂挣扎,体内不断有被他吞噬者的残魂逃逸出来,那些残魂也在燃烧,发出凄厉的惨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只剩下一捧灰。”
幽凰的声音很平静,但林默听出了平静底下的东西。
“第二次是我十五岁。”她继续说,“那是个大宗门的真传弟子,天资卓绝,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万噬源经》的残篇。他修炼得很小心,起初只是吞噬妖兽,后来开始吞噬仇敌,最后……他开始吞噬同门。”
“他杀了很多同门,说那些人的资质配不上宗门资源,不如让他吞了,壮大宗门实力。等到宗门高层发现时,他已经吞了十七个真传弟子。我们赶到时,他正在闭关冲击法相境。”
“那次是我师兄姬玄带队。我们破开他闭关的洞府,看见他坐在一堆白骨中间——那些是他吞噬同门后留下的残骸。他看见我们,不但不逃,反而笑着说:‘再给我三天,我就能突破法相,到时候吞了你们几个守厄者,我的吞噬之道就能大成了。’”
林默注意到,幽凰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指节发白。
“他很强。”她说,“虽然只是神海境巅峰,但吞噬了十七个同阶修士的本源后,真实战力已经接近法相初期。那一战,我们去了八个人,死了三个。最后是姬玄师兄强行开启天眼第三重,才把他镇压。”
“第三次呢?”
“第三次是五年前。”幽凰的声音更低了,“那个人……是我堂兄。”
林默一怔。
“他叫幽夜,大我五岁,是族里那一代天赋最好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教我练剑,带我偷溜出祖地去山下镇子玩。”幽凰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笑,“直到他在一次遗迹探索中,找到了一枚血色玉简。”
“玉简里记载的是《万噬源经》的另一篇残章,比之前流传的更完整。他瞒着所有人偷偷修炼,起初只是吞噬妖兽,后来开始吞噬邪修——他说那些邪修罪有应得,吞噬他们是为民除害。”
“我们都信了。因为那些年,他确实杀了不少为祸一方的恶徒,修为也突飞猛进。长老们虽然觉得他进步太快有些蹊跷,但看他神志清醒,行事也有底线,就没有深究。”
幽凰闭上了眼睛。
“直到三年前,他接了一个任务,去剿灭一个盘踞在‘黑风山脉’的邪修团伙。那个团伙有三十多人,为首的邪修头目是神海境后期。按理说,以幽夜当时的实力,应该能轻松解决。”
“但他去了半个月,杳无音讯。等我们找到他时……”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时,瞳孔深处有黑色的火焰在跳动。
“黑风山脉深处,多了一座白骨堆成的山。三十多个邪修,加上山中数百头妖兽,甚至还有一些误入山脉的采药人、猎户……所有人的尸骨都堆在那里,像某种献祭的祭坛。幽夜坐在骨山顶端,浑身浴血,手里抓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正往嘴里塞。”
“看见我们时,他歪了歪头,然后笑了。他说:‘你们来得正好,我还差一点就能突破法相了,吞了你们几个,应该就够了。’”
风忽然停了。
荒原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远处的姬玄等人布置阵法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后来呢?”林默问,声音很轻。
“我父亲带队去的。”幽凰说,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幽夜很强,吞噬了那么多生灵后,他已经半只脚踏入法相境。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黑风山脉被夷平了三分之一。最后……是我父亲亲手杀的他。”
“临死前,幽夜恢复了片刻清明。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沾满鲜血、指甲缝里还塞着肉屑的手——突然哭了。他说:‘二叔,我好饿……停不下来……救救我……’”
“我父亲抱住了他,然后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幽凰说完,久久沉默。
林默也沉默。
他想起自己吞噬时的感觉——那种力量增长的快感,那种将敌人一切化为己用的掌控感,那种仿佛无所不能的错觉。确实很容易上瘾。
“所以你看,”幽凰重新看向他,眼神复杂,“我们不是嗜杀的疯子。我们见过太多人走上这条路,见过太多人从‘我有底线’到‘我只吞该死之人’再到‘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食物’的过程。这条路会腐蚀心智,会扭曲认知,会让人渐渐分不清‘我’和‘被我吞噬者’的区别。”
“最后变成一具被无数残魂驱动的、只知吞噬的空壳。”
林默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掌心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纹路,那是吞噬恶念化身时留下的印记。他能感觉到,那些被吞噬的怨念正在皮下蠕动,像一群等待破茧的蛆虫。
“如果我说,”他缓缓开口,“我和他们不一样呢?”
“每个人都这么说过。”幽凰摇头,“幽夜当年也说过。他说他有‘冰心诀’能镇守心神,说他意志坚定绝不会迷失,说他会找到吞噬之道的正确用法……但最后呢?”
林默无话可说。
因为他确实没有绝对的把握。刚才吞噬恶念化身时,那一瞬间涌入的恶念洪流,差点就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要不是丹田里那颗血色珠子突然爆发,他现在可能已经疯了。
“而且,”幽凰补充道,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体内现在有了‘源种’。”
“源种?”
“就是那颗血色的珠子。”幽凰指了指他的腹部,“那是‘墟’的本源碎片。它选择你,不是偶然,是因为你的功法、你的血脉、或者别的什么特质,符合它的‘传承条件’。它会慢慢改造你的身体,让你更适应吞噬之道,但同时也会让你更容易被污染。”
“它会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最终在你体内长出一棵‘吞噬之树’。到那时,你就不是你了,你是‘墟’复活的容器。”
林默下意识内视丹田。
那颗米粒大小的珠子,此刻正安静地悬浮在吞噬漩涡中心。珠子表面的裂纹比之前更多了,透过裂纹能看到里面暗红色的光芒在缓慢脉动,像一颗……心脏。
“有什么办法能除掉它?”他问。
“不知道。”幽凰坦白,“至少我不知道。也许祖地的长老们知道,但他们愿不愿意告诉你、愿不愿意帮你,是另一回事。”
说话间,姬玄等人回来了。
五个人,状态都不好。
铁山断了一条手臂——不是骨折,是整条右臂从肩膀处消失了,伤口处覆盖着一层淡金色的薄膜,那是守厄者的紧急止血秘术。他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刚毅。
韩射背上的长弓断成了三截,腰间皮囊空空如也。他走路时一瘸一拐,左腿膝盖以下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净璃师叔最惨。
他胸口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露出底下森白的胸骨。骨头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几乎贯穿整个胸腔。他靠在铁山身上,呼吸微弱,每一次吸气都会带出细碎的血沫。
只有姬玄看起来还算完整,但他眉心那道金色竖纹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边缘处还在渗出粘稠的黑血。那是天眼过度使用、被恶念反噬的迹象。
“阵法布置好了。”
姬玄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子:“‘九幽断空阵’,能暂时隔绝内外气息,应该能瞒过执法长老一时半刻。但阵法需要五个人维持,我们……”
他看向林默:“需要你帮忙。”
林默点头:“要我做什么?”
“坐阵眼。”姬玄指了指不远处地面上浮现的一个复杂阵图,“阵法核心需要一股强大的、能兼容多种属性的能量作为枢纽。我们五人各自带伤,真元属性也不够驳杂,撑不起阵眼。你体内能量虽然混乱,但正好符合要求。”
“坐阵眼有什么风险?”
“阵法一旦启动,你体内的能量会被持续抽取。如果抽得太快,你会被抽成人干;如果抽得太慢,阵法不稳,会被执法长老察觉。”姬玄看着他,“而且,阵法运行期间你不能移动,不能中断,否则阵法反噬,我们六个都得死。”
林默看了看那阵图,又看了看远处天边——三道流光已经越来越近,最多一刻钟就会抵达。
“我坐。”
他没有犹豫。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是生存问题。执法长老一到,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是任人宰割。至少现在,姬玄等人还需要他。
六人迅速就位。
林默盘坐在阵眼中心,姬玄、幽凰、铁山、韩射、净璃五人分坐五方阵角。阵图亮起,无数细密的符文从地面浮起,像活过来的蝌蚪,在空中游弋、组合,最后形成一个倒扣碗状的半透明光罩,将方圆三十丈的范围笼罩在内。
光罩成型瞬间,林默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下传来。
体内那些混乱的能量,开始被阵法强行抽取!
不是整体抽取,是“梳理式”抽取——阵法像一把精密的梳子,把他经脉里纠缠在一起的各种能量一缕缕梳开,然后按照特定的顺序导入阵图。
这个过程……很痛。
像有无数把小刀在经脉内壁上刮擦,把那些已经嵌入血肉的能量碎片硬生生剥离出来。林默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但痛的同时,他也有一种奇异的“轻松感”。
那些原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能量,被阵法抽走后,经脉的压力顿时减轻。虽然真元总量在快速减少,但剩下的部分变得更加“干净”,运转起来也顺畅了许多。
“原来如此……”他恍然。
这阵法不光能隔绝气息,还有“梳理真元、净化驳杂”的效果。姬玄说需要他坐阵眼,恐怕一半是为了维持阵法,另一半……是想借阵法之力帮他暂时稳定体内状况。
“专心。”
姬玄的声音传入耳中:“阵法已经启动,从现在起,除非我们五人中有三个同时撤力,否则阵法不能停。执法长老马上就到,收敛气息,不要有丝毫真元外泄。”
话音刚落,天边三道流光已至。
没有直接落下,而是在荒原上空盘旋。
三道身影悬浮在半空,威压如实质般压下,地面上的碎石都在微微震颤。
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一根虬龙木杖,双目开阖间隐隐有日月轮转的异象。他身穿暗金色长袍,袍袖在风中纹丝不动,像铁铸的一样。
左侧是个赤发如火的中年男子,背负剑匣,剑匣中隐隐传出龙吟般的剑鸣。他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下方荒原时,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在扭曲。
右侧是个蓝衫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容貌清丽,手持一柄玉尺。她闭着眼睛,但玉尺表面有细密的波纹在荡漾,像是在“听”着什么。
“就是这里。”
赤发男子开口,声音如金属摩擦:“刚才那股恶念波动,就是从这片区域爆发的。现在……消失了。”
“有阵法遮掩。”蓝衫女子依旧闭着眼,玉尺指向林默等人藏身的方向,“很精妙的隔绝阵法,至少是上古‘断空’一级的。布阵者修为不高,但阵法造诣极深。”
白须老者——姬镇岳——缓缓落地。
他每一步踏出,脚底都会浮现出一圈淡金色的涟漪,涟漪扩散所过之处,地面上的砂砾、枯草、碎石,全部被“抹平”,变成绝对的光滑平面。
他在距离阵法边缘十丈处停下。
“出来吧。”
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头。阵法内的姬玄等人脸色同时一白,嘴角溢血——这是音波穿透阵法造成的冲击。
但没有人动。
姬镇岳等了三息,然后抬起了左手。
五指虚握。
没有真元波动,没有招式前兆,但阵法光罩突然剧烈震荡!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光罩,正在用力挤压、揉捏。
“咔……咔咔……”
光罩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撑不住了……”净璃师叔吐血不止,胸口的骨裂在扩大。
铁山断臂处的金色薄膜崩裂,鲜血喷涌而出。
韩射直接昏死过去。
幽凰咬破舌尖,强行催动黑凤真炎注入阵角,但火焰刚燃起就迅速黯淡。
姬玄眉心那道黑色竖纹炸开,黑血喷溅,他整个人向后仰倒。
阵眼处,林默感到吸力骤然暴增十倍!
体内剩余的能量被疯狂抽取,照这个速度,最多三息他就会真元枯竭而亡。
但就在这时——
丹田里,那颗血色珠子突然震动。
然后,它“裂开”了。
不是破碎,是像种子发芽一样,表面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伸出一根细如发丝的、暗红色的“根须”。这根须扎进吞噬漩涡,顺着漩涡的旋转轨迹迅速蔓延,眨眼间就遍布整个丹田。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九根根须从珠子里伸出,像植物的根系,牢牢扎根在吞噬漩涡中。
然后,珠子开始“反哺”。
一股精纯得不可思议的暗红色能量,顺着根须注入漩涡。这股能量进入的瞬间,林默体内的空虚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饱和感”。
不是真元饱和,是更本质的东西。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阵法即将崩溃。
“不管了!”
林默一咬牙,将这股新生的能量,连同剩余的所有真元,一股脑注入阵眼!
轰——
即将碎裂的光罩,猛然亮起刺目的暗红色光芒!
光芒中,隐约浮现出一棵树的虚影——树干扭曲如龙,枝叶暗红如血,根系深深扎进虚空。
这虚影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但光罩稳定了下来。
阵法外,姬镇岳收回了左手。
他盯着那片重新稳定的光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然后是……凝重。
“归墟之树的气息……”
他喃喃道,然后转身。
“走吧。”
赤发男子一愣:“长老,阵法还没破……”
“破不了了。”姬镇岳摇头,“里面有‘那东西’的印记,强行破阵会触发印记反噬,到时候这片荒原都会被拖进归墟。”
“可是——”
“我说,走。”
姬镇岳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最后看了一眼阵法方向,嘴唇微动,传出一段只有阵法内之人能听见的密语:
“姬玄,带他来祖地。”
“三年后,‘九重试炼’开启。”
“这是他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期限。”
话音落下,三道流光冲天而起,消失在暮色尽头。
阵法内,光罩缓缓消散。
六个人,瘫了一地。
林默躺在阵眼中央,睁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丹田里,那棵由九根根须构成的“树”,正在缓慢生长。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五指缓缓握拢。
“三年……”
他低声重复,然后闭上了眼睛。
远处,幽凰挣扎着爬起来,走到他身边。
她蹲下身,看着他掌心里还未消散的暗红色纹路,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的手帕,轻轻擦掉他嘴角的血迹。
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