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比白天凉了不少，土房的窗棂被吹得轻轻作响，煤油灯的火苗也跟着晃了晃，把凌策伏案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面前摊着厚厚的工分记录本，指尖捏着的铅笔头已经磨得有些钝，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眼晕，今天队里统计秋收的特殊工分，有人帮着晒粮，有人去公社送种子，还有人帮着修补仓库，杂七杂八的条目堆在一起，他对着账本核了快一个时辰，还是差两分对不上。
“怎么还没对上？”凌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碰到账本边缘，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冻得发红。
之前为了赶进度，他连棉袄都没顾上穿，只穿着件单衣，这会儿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顺着领口往怀里灌，他忍不住打了个轻颤。
【要不要我帮你扫一遍数据？我自带计算器功能，比你手算快多了。】系统 7576的声音难得没带警告，反而有点贴心，自从上次凌策用账号自毁逼主系统妥协后，7576就彻底站在了他这边，不仅帮着整理审查报告，还时不时主动提供点小帮助。
“不用，”凌策低声拒绝，笔尖在纸上又划了道横线，“手算一遍心里踏实，免得明天有人说工分算得马虎。”
他知道村里有人还在盯着他，毕竟以前他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现在突然接手工分统计，总有人等着看他出错。
里屋的门帘轻轻动了一下，凌策以为是团子醒了，刚要抬头，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后走出来，是苏晚。
她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薄棉袄，头发用根布绳松松地束在脑后，眼睛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手里却捧着件厚棉袄，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吵到炕上的团子。
“怎么还没睡？”凌策停下笔，看着她走近，心里有点意外，苏晚以前总是等他睡下了才敢出来收拾，像这样主动在深夜靠近他，还是头一次。
苏晚没立刻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展开手里的厚棉袄。
这是去年冬天的旧棉袄，苏晚前几天刚拆洗过，重新絮了新棉花，摸起来软乎乎的。
她伸手，轻轻把棉袄披在凌策肩上，动作很轻，指尖碰到他冻得发凉的肩膀时，还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像是怕碰疼他。
“夜里凉，别冻着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我听着外屋还有动静，就起来看看，团子还睡着呢，刚才还说梦话，喊了声‘爹’。”
凌策的心猛地一暖，好像有一股热流从肩膀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低头看了看肩上的棉袄，棉花的暖意裹着苏晚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比任何取暖的东西都管用。
他想起前十几次轮回里，不管他熬夜到多晚，苏晚从来不敢过来，只会在第二天早上把凉了的粥热好，放在桌上等着他，现在这样主动的关心，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他觉得踏实。
“谢谢。”凌策轻声说，伸手把棉袄裹紧了些，“工分表差两分对不上，我想再核一遍，免得明天交上去出问题。”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账本，犹豫了一下，慢慢凑过去，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行数字上：“是不是王大爷家的？昨天我帮你整理记录的时候，好像记着他帮队里修了两次仓库，一次算 5分，应该是 10分，你这儿好像只记了 8分。”
凌策愣了一下，赶紧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账本上王大爷的特殊工分写着“8分”，而他之前抄录的原始记录上，明明是“两次仓库修补，各 5分”。
原来是他昨天抄录的时候太急，少写了 2分，难怪总对不上。
“还真是！”凌策忍不住笑了，笔尖在“8”后面加了个“2”，再一算总数，刚好对上，“多亏你提醒，不然我还得核半天。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我就是帮你整理的时候，多看了两眼。”苏晚的脸颊微微泛红，赶紧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账本纸页的粗糙触感，“你每天回来都对着这些数字，我想着多记点，说不定能帮你分担点。”
她没说的是，自从凌策接手工分统计后，她每天都会把凌策带回的记录偷偷看一遍，怕他漏记或者算错，也怕有人故意找他麻烦，她还记得上次李婶因为工分的事跟凌策争执，虽然最后凌策解释清楚了，但她还是担心，怕凌策一个人应付不来。
凌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拿起账本，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边桌子：“要不你坐这儿，帮我把今天的工分按户分好？这样明天交的时候更清楚，也能快点弄完，早点休息。”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
木凳不大，两人靠得有点近，凌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皂角味，苏晚也能感觉到凌策身上的暖意，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在屋里交织成一种温和的氛围。
“对了，”凌策一边写着，一边轻声开口，“上次卖野味换的布票，你是不是已经裁了？我昨天好像看到你针线筐里有蓝布。”
“嗯。”苏晚的笔尖顿了一下，声音软了些，“给你和团子各裁了件棉袄，你的是深蓝色，团子的是浅蓝色，还没缝好，等过几天闲了就能缝完，冬天之前肯定能穿上。”
“辛苦你了。”凌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低头看着账本，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以前都是你一个人忙活，往后有什么事，咱们一起商量，别自己扛着。”
苏晚的动作猛地停住，抬起头，刚好对上凌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带着点心疼，像是在怪她以前太委屈自己。
苏晚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小声应了句：“嗯。”
【检测到苏晚对凌策的信任度提升至 65%！从“警惕”转为“初步信任”！】系统 7576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点兴奋。
【之前她对你的信任度一直卡在 30%，今天这一下涨了不少，看来披棉袄+一起对账的组合很管用！】
【不过你们人类真奇怪，这么点事情本系统一下子就算好了。】
凌策没理会系统的吐槽，只是看着身边认真对账的苏晚，心里觉得格外踏实。
他知道，苏晚心里的坚冰不是一天两天能融化的，以前他伤她太深，现在能让她主动靠近，能跟他平和地坐在一起对账，能跟他聊起做棉袄的事，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工分表终于整理完了。
凌策把账本叠好，放进木盒里，抬头就见苏晚正收拾着桌上的铅笔和纸张，动作麻利又细心，把东西归置得整整齐齐。
“饿不饿？”苏晚收拾完，抬头问他，“锅里还温着红薯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好啊。”凌策点点头，看着她转身走向灶台的背影。
煤油灯的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地上，像是在跟他的影子慢慢靠近。
苏晚端着粥回来的时候，凌策已经把棉袄叠好了，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她把粥碗递给他，看着他喝了一口，才轻声说：“以后别熬这么晚了，工分表要是多，明天再弄也一样，身体要紧。”
“知道了。”凌策喝着温热的红薯粥，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暖得他心里发甜，“以后不会了，咱们一起弄，快得很。”
苏晚没说话，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喝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