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时，天刚蒙蒙亮，窗纸上还沾着层薄薄的霜花。
苏晚轻手轻脚地起床，灶房里的火光很快映亮了半边土墙，她往锅里添了两碗小米，又从瓦罐里摸出两个鸡蛋，这是王大娘昨天特意送来的，说考前吃鸡蛋能补脑子，她舍不得吃，特意留到了今天。
“怎么起这么早？”凌策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苏晚正踮着脚够灶台上的蒸笼，连忙走过去接过：“我来弄，你去再歇会儿，离出发还有一个时辰呢。”
苏晚笑着躲开他的手：“睡不着，总担心落下什么东西。你看，准考证、铅笔、橡皮，都放在你那件蓝布衫的内袋里了，我昨晚检查了五遍。”
凌策低头看向她眼底的淡青，心里一软。
复习的这两个月，苏晚比他还上心，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早饭，晚上陪他学到深夜，自己的黑眼圈重了不少，却总说不困。
他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别担心，咱们都复习到位了，肯定能行。等考完试，我带你和团子去公社吃馄饨。”
“好啊。”苏晚的声音带着笑意，转身帮他理了理衣领。
“快洗漱吧，小米粥快熬好了，我还蒸了红薯，是你爱吃的那种红心的。”
灶房里的蒸汽袅袅升起，裹着小米的清香和红薯的甜香，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紧紧贴在一起。
团子是被红薯的香味勾醒的，他揉着眼睛跑出来，小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团：“爹！娘！我给你们画了护身符！”
他把纸团展开，上面用蜡笔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头顶戴着三角形的帽子，旁边写着“考100分”，字迹是凌策教他写的，歪得像小蚯蚓。
“谢谢团子。”凌策蹲下来，把纸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有了团子的护身符，爹和娘肯定能考好。”
团子立刻得意地挺起小胸脯，跑到桌边拿起个红薯：“我喂爹吃！爹吃了红薯有力气答题！”
她踮着脚把红薯递到凌策嘴边，糊了满脸的薯泥，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早饭刚吃完，院门口就传来了王大娘的声音：“凌知青！小晚！准备好了没？我们送你们去公社！”
两人连忙出门，一看都愣住了，院门口站着十几个村民，王大娘提着个布包，独臂张背着个竹篓，张书记手里拿着面小红旗，连平时不怎么出门的五保户王大爷都来了，手里攥着把晒干的野菊花。
“你们怎么都来了？”苏晚惊喜地问。
王大娘把布包塞给她：“这是我烙的白面饼，路上饿了吃，里面夹了咸菜，不占肚子。咱们村好不容易出两个考大学的，必须送送你们！”
独臂张拍了拍背上的竹篓：“里面有热水壶，还有件厚棉袄，考场里冷，考完了披上别着凉。”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村民涌了过来，村口很快聚了几十号人。
孩子们举着自己画的小红旗，跟着大人喊：“凌叔叔加油！苏阿姨加油！”
女人们把手里的鸡蛋、花生往两人兜里塞，男人们则搬来两辆自行车，是村里条件好的几户凑出来的，特意让他们骑车去公社，比走路快得多。
“这……这太麻烦大家了。”苏晚的眼眶红了，手里的布包沉甸甸的，装的全是村民的心意。
凌策握紧她的手，对众人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们一定好好考试，不辜负大家的期望！等考上大学，我们回来给大家报喜！”
“好！我们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村民们纷纷鼓掌。
张书记走上前，把那面小红旗插在自行车的车把上：“这面旗是咱们队的队旗，插着它去考场，沾沾喜气！路上注意安全，别着急，考场上沉着点，把会做的题都做对就行。”
凌策刚要跨上自行车，苏晚突然拉住他。
她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伸手帮他整理衣襟，蓝布衫的领口有点歪，是刚才抱团子时蹭的。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领口的纽扣，动作细致又温柔，指尖带着点凉意，却让凌策的心里暖融融的。
“领口要系好，考场里风大，别着凉。”她轻声说，又帮他理了理袖口，把卷起的袖子慢慢放下来，仔细抚平褶皱。
“铅笔我削了五支，都放在内袋里，橡皮也带了两块，答题的时候别慌，仔细读题，就像咱们平时模拟一样。”
凌策低头看着她，阳光刚好从东边升起，把她的发梢染成了金色。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却努力扬起嘴角，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担忧，全是信任和鼓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映着他的影子。
他想起这两个月挑灯夜读的日子，想起她帮他整理笔记、泡热茶的样子，想起她算对难题时的兴奋，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小晚。”他握住她的手，声音郑重，“等考完试，我就去公社扯布，给你做件新衣服。等拿到录取通知书，我就带你和团子去拍张全家福，挂在咱们新家的墙上。”
苏晚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笑着说：“我等着你。你也要好好考，别担心我，我会跟你一样认真答题，咱们一起去大学，一起带团子去城里。”
她抬手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把他的帽子扶正，“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进场了。”
“爹！娘！加油！”团子跑过来，抱住两人的腿，把手里的另一个纸团塞给苏晚。
“这是给娘的护身符！跟爹的一样！”
苏晚接过纸团，小心地放进兜里，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团子乖，在家听王大娘的话，等爹娘回来给你带糖吃。”
凌策推着自行车，苏晚走在他身边，两人慢慢穿过人群。
村民们跟在后面，一路往村外走，嘴里不停说着鼓励的话。
王大娘跟在苏晚身边，小声叮嘱：“答题别紧张，要是手抖就深呼吸，小晚啊，你要是考上了，就是咱们村第一个女大学生，给咱们村子争光！”
独臂张走在凌策旁边，把一个布包塞给他：“这里面是我攒的几块钱，要是考完试饿了，就带婉清去吃点好的。考场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就报我的名字，虽然我就一只胳膊，但也能护着你们。”
凌策连忙推辞，却被他按住：“拿着！这是我的心意，等你们出息了，别忘了回村看看我们就行。”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张书记拦住了众人：“就送到这里吧，再送就太远了，让他们赶紧赶路。”
村民们停下脚步，纷纷挥手：“凌知青！小晚！加油啊！”
“我们在家等你们的好消息！”
“考完早点回来！”
凌策和苏晚转过身，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团子趴在王大娘怀里，挥舞着小手：“爹！娘！再见！要考100分啊！”
两人笑着点头，转身跨上自行车。
凌策载着苏晚，自行车的铃铛叮铃作响，顺着铺满霜花的山路往公社方向骑去。
苏晚坐在后座上，轻轻抱住凌策的腰。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山间的草木香，她抬头看向凌策的背影，蓝布衫的衣襟在风里轻轻飘动，是她刚才仔细整理过的样子。
她想起两人刚结婚时的陌生，想起他第一次帮她算工分的样子，想起他当着全村人宣告“最好的前程是她”的瞬间，心里莫名地踏实。
“凌策，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一起去公社吗？”她靠在他的背上，轻声说。
“那时候你刚下乡，连自行车都骑不稳，还摔了一跤，把我手里的菜都撒了。”
凌策笑着回头：“当然记得，你还说我笨，说我不如村里的小孩会骑车。”
“那时候我以为你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城里知青，肯定待不了多久就会回城。”苏晚的声音带着笑意。
“没想到你会留下来，会帮队里做事，会教我认字算数，会跟我一起考大学。阿策，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凌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能遇见你，才是我的幸运。”
“以前我总想着自己的前程，忽略了身边的人，是你让我明白，家才是最重要的。”
“小晚，不管这次考试结果怎么样，我都会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带着你和团子，把日子越过越好。”
自行车转过一道弯，村口的老槐树和村民们的身影渐渐远了，只有那面小红旗在车把上迎风飘动，格外鲜艳。
苏晚抬头看向天空，朝阳已经升得很高，把山路照得暖融融的，远处的公社轮廓越来越清晰，考场的方向仿佛有光在指引着他们。
【检测到两人进入“考前状态”，苏晚信心值100%，凌策信心值100%！小世界稳定度98%，高考过线概率98%！】系统7576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主系统都在关注你们呢！】
凌策没理会系统的欢呼，只是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风把苏晚的头发吹起，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到了公社考场门口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知青。
大家都穿着最整齐的衣服，手里攥着准考证，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
凌策停下车，帮苏晚扶着车把，两人相视一笑。
苏晚又帮他理了理衣襟，确认准考证还在贴身口袋里，才轻声说：“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一起进去。”凌策握住她的手，“咱们一起走进考场，一起出来。”
两人并肩走向考场大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门口的监考老师看着他们相握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走进考场前，凌策回头看了一眼苏晚，她的眼神依旧坚定，带着信任和鼓励。
他深吸一口气，和她一起跨过门槛。
考场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凌策坐在座位上，摸了摸贴身口袋里团子画的护身符，又想起苏晚整理衣襟时的温柔，心里的紧张渐渐消散。
他看向窗外，苏晚的身影刚好从窗边走过，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