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地脉暴动在七日七夜后终于平息。当幸存的军民从地底走出时，看到的是一座半毁的城池和完全改变的权力格局。
晋王府已化作废墟，石敬瑭在混乱中失踪，据说是被塌陷的殿宇掩埋。钱元琮带着残存的吴越水师顺黄河东去，临行前留给陈远一句话：“江南与北疆，或许他日还能做买卖。”
真正掌控大局的是耶律阿保机。契丹大军在稳定太原后迅速接管了河东各州，但这位新登基的契丹皇帝做出了令人意外的决定——
“陈远听旨！”
闪电河畔的临时行营前，耶律阿保机当众展开诏书。契丹百官与中原幸存官员分立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远身上。
“授陈远云州防御使，总领山北诸军事，赐丹书铁券，永镇北疆...”
诏书用契丹文和汉文双语写成，内容震惊四座。云州是契丹南下要冲，将这个位置交给汉人将领，堪称破天荒。
更让人吃惊的是后续任命——凌素雪为云州长史，韩知古为司马，老鹰、刘擎天等黑云寨旧部分领各营。就连耶律阮也被封为云州团练使，留在陈远麾下“学习汉法”。
“可汗这是要把云州打造成契丹与中原之间的缓冲。”凌素雪在接印时低语，“你我都是这盘棋上的棋子。”
陈远摩挲着冰冷的铜印，目光扫过远处正在重整的阴山部众。他知道，这个任命既是机遇也是陷阱。契丹需要一个人来稳定新占领的汉地，而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北地屏障”。
---
云州城在战火中损毁严重，城墙多处坍塌，街道上随处可见无人收殓的尸骸。陈远入城的第一道命令，是动员所有军民清理废墟，不分契丹汉人。
“防御使有令：清理街道者，每日发粮三升；修复城墙者，加倍！”
韩知古组织起流民登记，将幸存者按技能分工。工匠修复城防，农夫清理田地，就连妇孺也负责缝补和炊事。
“首先要让人活下来。”陈远站在残破的城楼上，对部下们说，“云州不是契丹的，也不是汉人的，是生活在这里所有人的。”
这话很快传遍全城。当耶律阿保机派来的监军试图强征粮草时，被陈远直接挡了回去：
“请回禀可汗，云州正在实行军管，一切物资统一调配。”
监军冷笑：“防御使是要自立吗？”
陈远亮出丹书铁券：“不，是要履行永镇北疆的职责。”
靠着耶律阿保机的特许和实际控制的军队，陈远暂时顶住了契丹方面的压力。但他明白，这种平衡维持不了多久。
---
一个月后，云州初步恢复秩序。陈远将治所设在原刺史府，开始了真正的建设。
“三大急务：粮食、盐铁、兵马。”韩知古在第一次军政会议上汇报，“城中存粮仅够半月，盐价已涨到斗米斤盐，可战之兵不足三千。”
凌素雪补充：“更要紧的是人心。契丹部众与汉民冲突不断，昨日为争水源又死了三人。”
陈远沉默片刻，突然问：“云州最缺的是什么？”
众人答：“粮食。”“盐铁。”“兵马。”
“不，”陈远摇头，“最缺的是希望。”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从明天开始，做三件事。”
“第一，开仓放粮，但不是白给——所有领粮者必须参加屯田或筑城。”
“第二，重开边境榷场，允许契丹人以马匹换盐铁，汉人以布帛换毛皮。”
“第三，设立讲武堂，不论出身，只论才能，通过考核者直接授官。”
老鹰担忧：“契丹贵族不会同意。”
“所以他们不会知道。”陈远指向地图上阴山的方向，“讲武堂设在我们的老基地，首批学员从黑云寨旧部和流民中选拔。”
一直沉默的耶律阮突然开口：“我可以去说服部落里的年轻人。很多小贵族子弟没有出路，或许...”
“好！”陈远赞许地拍拍少年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
---
计划在秘密中进行。当云州城外的屯田冒出第一片新绿时，阴山讲武堂也迎来了首批一百名学员。他们中有汉人流民，有契丹小贵族，甚至还有几个党项和室韦族人。
陈远亲自讲授第一课。他没有讲兵法，而是在沙盘上复原了黑云寨的防御体系：
“今日不讲怎么杀人，讲怎么活下来。”
他移动着代表各方势力的小旗：“在这乱世，我们要做的不是征服谁，而是让跟随我们的人都能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
学员中一个契丹青年突然问：“防御使是契丹的官，为什么要帮汉人？”
“因为我这个契丹的官，”陈远环视全场，“要领的俸禄是云州百姓交的税。你们说，我该帮谁？”
简单的道理，却让许多学员陷入沉思。
课程结束后，凌素雪带来一个消息：朝廷的使者到了。
“是冯相的人。”她低声道，“带着皇帝的任命状。”
陈远心中一紧。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使者是个干瘦的老宦官，宣读圣旨时声音尖利：
“...特授陈远检校刑部尚书，充振武军节度使...”
振武军节度使！这个任命比契丹的云州防御使更具法理性，辖地包括云、朔等六州，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但圣旨末尾的附加条件让所有人变色：
“...限三月内收复蔚州，擒斩逆臣石敬瑭...”
老宦官宣读完后悄悄塞给陈远一张字条，上面是冯道的亲笔：
“石敬瑭未死，已在蔚州自立称帝。”
陈远握紧字条，望向南方。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个“北地屏障”，不仅要防北方的契丹，还要防南方的“大晋皇帝”。
而这时，一骑快马冲入校场。斥候滚鞍下马，急报：
“防御使！蔚州发兵两万，已破马邑，正向云州杀来！旗号是...晋！”
校场上顿时哗然。陈远却缓缓起身，对学员们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看来，实践课要提前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