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指还卡在转化槽边缘，紫纹顺着小臂往上爬，皮肤裂口渗出的液体在金属导管上凝成细珠。他没抽手，也不敢动，怕一松力，整个系统会彻底崩塌。耳边有低频震动，不是熔炉发出的，是叶知秋正在调试主控台的频率校准器。
“按钮激活需要双重确认。”她声音压得很低，“但两个选项互斥，触发任意一个，另一条路径永久封锁。”
陈峰站在门框内侧，枪口对准走廊尽头。他的战术靴踩在一块翘起的地板上，脚跟微微抬起，随时能冲出去。王浩靠在终端旁，机械臂接口蓝光稳定，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速度不快，但每一键都精准落点。
“数据流恢复了。”王浩抬头，“不是重启，是……等待。”
林深喉咙发紧。他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带金属味的气。他用左手撑住转化槽边缘，慢慢直起身，怀表从胸口滑出，链子缠在指节间。他低头看了眼表盘——时间停在周正自爆那一刻。
“活着，不是为了不犯错，而是为了再试一次。”
母亲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稳住了。右手缓缓从槽中抽出，紫纹退到手腕处，不再蔓延。他抬手摸了下左眼角的疤痕，指尖沾了点血，又抹在怀表壳上。
“这两个选项，”他说，“不是一个选，是逼我们证明自己配不配活下去。”
叶知秋转头看他。
“如果星铸族走到尽头是因为他们只信技术，那我们现在按下去，不管选哪个，都是在复制他们的逻辑。”林深走到控制台前，盯着那两枚按钮——一枚刻着“停止进化”，一枚写着“共同毁灭”。
“他们在测试。”叶知秋接话，“不是测我们怎么选，是测我们敢不敢不选。”
王浩突然站起身，指向监控屏：“大气层扰动，有飞船突破电离层。”
陈峰立刻转身，枪口转向屏幕方向。
“识别码？”林深问。
“星茧号。”王浩声音变了，“引擎频率匹配原始设计，结构信号残损率百分之六十七，但确实是它。”
“不可能。”叶知秋皱眉，“它三年前就跃迁走了，目的地是p-7节点外缘。”
“但它回来了。”王浩调出轨道预测图，“十分钟后迫降，落点在结晶平原西侧。”
陈峰握紧枪柄：“可能是诱饵。蚀星族会伪装信号。”
“也可能是答案。”林深看着熔炉核心，“打开对接通道，保留局部屏障。”
“你疯了？”陈峰扭头，“现在任何外部接入都可能引爆残留程序！”
“那就让我来挡。”林深走向墙边金属板，手掌贴上去，异能涌出，一层薄而密的量子金属网在空中展开，覆盖整个控制室西侧。他喘了口气，“屏障只能撑三分钟。够他们下来。”
没人再反对。
三分钟后，警报声停。监控画面切换到城外——星茧号残破的船体斜插在结晶地上，尾焰熄灭，舱门缓缓开启。
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是个小女孩，约莫十岁，穿着不合身的防护服，额头中央浮现出淡金色的星形印记。她没戴头盔，脚步平稳，穿过酸雨区，一路走向铁砧城主控塔。
叶知秋迅速接通生物扫描仪。
“体温36.8，心跳82，脑波活动异常活跃。”她盯着数据流，“她的基因序列里有星铸族标记，但不是纯种。她体内有融合痕迹——记忆、神经回路、情感模块，全都和人类胚胎结合过。”
“她是实验体？”王浩问。
“不。”叶知秋摇头，“她是孩子。出生记录显示，她在星茧号升空前七个月被登记为‘观察样本’，编号07-S。”
林深瞳孔一缩。
07-S——和他一样的编号。
小女孩走进控制室时，没人出声。她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熔炉上。然后，她一步步走过去，鞋底在地面留下轻微的摩擦声。
“别靠近！”林深跨步上前，却被叶知秋拦住。
“让她去。”叶知秋低声说，“她的生物频率和熔炉共振值达到91%，这不是巧合。”
小女孩抬起手，掌心贴上熔炉核心。
刹那间，林深胸口一热——他额角的星印开始发烫，童年那个梦猛地浮现：黑暗中，一个声音说：“你不是终点，是桥梁。”
他僵在原地。
熔炉内部响起一阵低鸣，像是某种协议被唤醒。原本互斥的两个按钮，同时亮起蓝光。控制台上弹出新指令窗口：
【选择延迟】
【文明命运进入观察期】
【决策权移交至未来载体】
“让未来自己选择。”小女孩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铁丝网。
全场静默。
王浩的机械臂忽然震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他低头看接口，蓝光稳定，数据流清零。
“系统……放开了。”他喃喃道，“不是破解，是……认可。”
叶知秋快速翻阅日志，手指一顿：“刚才那句话，触发了星铸族最高层级的延缓协议。这个命令不属于数据库，是嵌在文明底层逻辑里的保险机制。”
“意思是？”陈峰问。
“意思是。”林深看着小女孩，“他们早就知道，真正的选择，不该由已经走上绝路的人来做。”
小女孩没回头，依旧贴着手掌在熔炉上。她的星印微光闪烁，与按钮蓝光同步脉动。
林深走到她身边蹲下，看着她小小的侧脸。
“你是谁？”他问。
她终于转头，眼神清澈，没有恐惧，也没有答案。
“我是第一个。”她说，“也是最后一个。”
叶知秋站在主控台前，双手搭在键盘上，镜片反射着双按钮的光。她没再输入任何指令，只是记录着数据流的变化。
陈峰仍守在门口，肩甲上的酸雨腐蚀痕迹未干，但他没去擦。他的枪已经收进 holster，手搭在腰侧，目光透过玻璃，望着远处星茧号残影。
王浩坐回终端前，开始调试能量引导程序。他的机械臂接口发出轻微嗡鸣，不再是失控的杂音，而是稳定的校准信号。
林深扶着怀表，站在小女孩身旁，右臂紫纹正在缓慢消退。他没再看按钮，也没问接下来怎么办。
他知道，这一刻，人类的命运没有被解决，而是被重新交还。
交还给时间，交还给未知，交还给那些还没出生的人。
小女孩的手掌始终贴在熔炉上，指尖微微发亮。
控制室内，所有设备进入待命状态。
熔炉核心的蓝光，一明，一暗，像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