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的机械臂还在发烫。他靠在b3层能源中枢的冷却管道旁，指节敲了敲金属外壳，听见内部流体运转的滞涩声。三小时前那场导能轮替耗尽了备用系统最后一丝冗余，他的假肢接口处传来持续的刺痛，像是有细针在反复穿刺神经末梢。
他没去医疗舱。
城墙方向传来的震动让他睁开了眼。不是撞击，也不是风压，而是一种低频的、规律性的嗡鸣，顺着地基一层层传导上来。他撑着墙站直身体，从工具包里抽出便携终端，调出南段墙体应力监测图。曲线正以固定周期起伏，每十二秒达到一次峰值。
“不对。”他低声说。
焊接枪还挂在腰带上。他快步穿过地下通道，沿着维修梯爬向地面。风扑在脸上时，他看见南墙外的暗蚀兽群没有冲锋，而是整齐地原地踏步，前肢砸向地面，节奏与那嗡鸣完全同步。每一次撞击，墙体表面都会泛起细微涟漪，像水波在铁皮上扩散。
他靠近裂缝区域，打开焊枪喷口，火焰刚触及金属接缝，终端突然报警。频率分析模块捕捉到87赫兹的震荡信号，调制相位呈锯齿状递进，与正常机械共振完全不同。
“这不是撞击造成的。”他按住耳侧通讯器，“苏晚，立刻调取黄河堡垒七十二小时前的声波炮试验数据。”
通讯频道沉默两秒。
“收到。”苏晚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正在比对。”
王浩蹲下身，用机械手指轻触焊点。涂层下的金属已有微小剥离，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裂。他抬头看向远处荒原，兽群排列过于规整，不像自然聚集。它们的骨骼在阳光下泛着反常的灰白色，像是被镀了一层薄金属。
实验室服务器间内，苏晚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动。两组波形并列展开：一组来自三天前黄河堡垒秘密测试的声波武器记录，另一组是此刻从城墙采集的实时震荡信号。她逐帧拉伸频率轴，确认两者不仅主频一致，连三次谐波的衰减斜率都完全吻合。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边缘。
这不是巧合。
她猛地起身，抄起桌角的金属扳手，一记砸向主监测仪。屏幕瞬间黑屏，火花四溅。她拔掉数据线，将存储模块塞进贴身口袋，随即接入加密频道。
“陈峰，听得到吗？”
“说。”陈峰的声音冷静。
“有人在用声波炮操控暗蚀兽。它们不是在攻击，是在共振——用固定频率持续冲击城墙薄弱点。再这样下去，南墙会在三十分钟内因金属疲劳破裂。”
通讯那头短暂沉默。
“位置？”陈峰问。
“信号源应该在西南方三到五公里范围内，地形遮蔽良好，可能是废弃变电站或地下掩体。”
“我马上到位。”
陈峰挂断通讯，抓起脉冲步枪，穿过两道防爆门。守夜人小队已在高塔平台待命。他登上了望台，架设热成像狙具，视野扫过荒原边缘。三处异常热源藏在坍塌的工业区废墟中，彼此间距约一点二公里，构成等边三角阵列。
他锁定第一处目标。
设备外壳被改装过，天线阵列外露，连接着一台老旧的柴油发电机。操作员穿着民用工装，但脖颈上戴着黄河堡垒制式通讯器。陈峰扣动扳机，脉冲束穿透空气，对方头部瞬间碳化倒地。
第二处阵地如法炮制。
当他瞄准第三处时，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望向高塔方向。陈峰没有犹豫，第二发脉冲命中其胸口。那人倒下的瞬间，手中设备仍在运行，屏幕上跳动着“指令上传中”的字样。
陈峰收枪，滑下高塔，快步返回指挥节点。作战服肩部沾着硝烟痕迹，他一边脱下手套，一边下令：“全城戒严，所有非战斗人员进入地下避难所。工程组准备应急支撑架，优先加固南墙内侧结构。”
通讯器再次响起。
“王浩，涂层喷射进度如何？”
“已完成六成。”王浩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干扰，“复合涂料能吸收部分声波能量，但对方已经开始调整频率，新波段穿透力更强。我需要更多时间。”
“你有多少把握？”
“如果他们不再变频，二十分钟可以完成全覆盖。但如果继续升级……”他顿了顿，“这墙撑不过半小时。”
陈峰盯着监控屏上的兽群动向。它们依旧在原地撞击，动作整齐得如同操练。他转身走向控制台，调出电源舱日志备份。
“苏晚，查一下b3层备用电源系统的操作记录。”
“已经在看了。”苏晚坐在服务器间角落，终端屏幕显示着碎片化的指令流。她正在拼接一段被清除的日志，“这里有异常——凌晨三点十七分，有人通过物理接口写入加密指令，触发了短暂的脉冲响应。虽然主系统没执行，但缓存区残留了数据特征。”
“内容是什么？”
“还不完整，但从协议头判断，目标是获取‘脉冲武器蓝图’的访问权限。”
陈峰眼神一沉。
黄河堡垒的人不可能直接接入铁砧城核心电源系统。这意味着内部有人配合，打开了物理端口。
“把那段指令残片保存好。”他说，“别让任何人接触你的终端。”
“明白。”苏晚合上设备，手指仍按在存储模块上。她没有动，也没有离开服务器间。屏幕熄灭后，房间里只剩下通风口的微弱气流声。
王浩站在南墙上，机械臂连接着检测终端。喷涂车正在最后一段裂缝作业，气泡微珠混合树脂均匀覆盖金属表面。他盯着应力曲线，发现震荡幅度略有下降，但频率开始波动，像是对方察觉到了防御手段。
他摘下护目镜，抹了把脸上的灰尘。
远处，兽群的动作忽然变了。
不再是统一的踏击，而是交替进行：一半前扑撞击，另一半静止蓄力，循环往复。墙体承受的不再是单一频率冲击，而是叠加式的复合震荡。
“他们在适应。”他低声说。
通讯器响起。
“王浩，撤下来。”陈峰的声音传来，“我们已经摧毁发射装置，但必须考虑对方还有备用方案。”
“再给我五分钟。”他说，“涂层还没干透，现在撤离，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不是请求。”
“我知道。”王浩握紧检测终端，“可深子倒下了，这墙不能倒。我现在下去，谁来盯最后一段？”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但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撤离。”
“明白。”
王浩重新戴上护目镜，举起焊接枪。火焰喷出的瞬间，他注意到墙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响，像是某种锁扣松动。
他低头看向脚边尚未完全封闭的裂缝。
里面有一根细若发丝的金属导线，一端埋入墙体结构，另一端消失在地下管道接口。导线表面刻着微型编号——与黄河堡垒三年前淘汰的远程传感阵列型号一致。
他蹲下身，机械手指捏住导线外皮。
就在他准备扯断的刹那，终端警报骤然炸响。
应力曲线陡升，震荡频率突变至91.3赫兹，恰好是涂层最弱吸收频段。墙体表面刚凝固的树脂层出现龟裂，裂缝迅速蔓延。
王浩抬头看向荒原。
兽群停止了撞击。
它们齐刷刷抬起头，空洞的眼窝望向城墙方向，骨骼上的金属光泽开始流动，像是被重新编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