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5月25日，南京城南的巷口，陈默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目送苏晴的身影融入熙攘的人流。
她穿着一身普通的灰布衫，头上裹着方巾，手里提着个装着“钟表零件”竹篮，步履稳健，转眼就和街头市民没了两样——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离开”方式，不回头、不停留，像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陈默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递铜扣时触到的她掌心的温度，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
他多想追上去，哪怕只是多说一句话，多看看她隆起的腹部，可理智告诉他不能——巷口的拐角处，说不定就有柳媚安排的眼线；复兴社的巡逻队，随时可能出现在街头。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让他们的身份暴露，让药品运输通道巡逻中断。
“走了。”
他在心里默念，强迫自己转身，朝着与苏晴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刚迈开，他就下意识地加快速度，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身后——没有可疑的身影，没有跟踪的脚步，只有街头小贩的吆喝声和自行车的铃铛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即便如此，他还是刻意绕了三条远路，先去街角的馄饨摊买了碗热汤，又在杂货店假装挑选针线，磨蹭了足足十分钟，确认身后确实没有“尾巴”后，才朝着复兴社的方向走去。
途中，他反复梳理着刚才和苏晴的对话细节：
“柳媚在钟表铺附近出现过”“向同事打听你的行踪”“关注你和上海西药商的联系”——这三句话像三根刺，扎在他心头。
之前他以为柳媚因派系斗争放松了对他的监视，现在看来，她从未放弃，只是换了更隐蔽的方式，悄悄收集着他的“可疑证据”。
“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陈默皱紧眉头，脚步不由得加快。是怀疑药品运输？还是察觉到了他和苏晴的关系？或是戴笠又给了她新的监视指令？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必须更加谨慎，不能给柳媚任何可乘之机。
回到复兴社总部，刚走进情报一处的办公室，柳媚就端着一杯热茶迎了上来：“处长，您可回来了！刚才戴老板的秘书来问了好几次，说大渡河的追剿布防图今天必须交。”
她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眼神却快速扫过陈默的全身——他的裤脚沾了点泥，领口的纽扣歪了一颗，显然是出去过，却不知去了哪里。
陈默接过热茶，语气平淡：“知道了，我这就整理。刚才去了趟档案库，找之前的布防资料，耽误了点时间。”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同时快速走到办公桌前，将怀表放在抽屉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平复心情的习惯，也是在快速切换角色。
从“牵挂苏晴的丈夫”到“冷静的情报处长”，从“秘密筹划药品运输的革命者”到“应对派系斗争的复兴社官员”，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他每天都要在心里反复切换。
刚才和苏晴碰面时的温情与担忧，此刻必须全部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对工作的专注、对监视的警惕、对派系斗争的冷静。
他打开文件袋，调出大渡河的追剿情报，手指快速翻动着。兵力部署图、路线分析、风险评估，一条条清晰地呈现，渐渐驱散了他心中的杂念。他
知道，只有将工作做到无可挑剔，才能让戴笠满意，让柳媚找不到破绽，也才能为自己的潜伏赢得更多时间和空间。
“处长，您还没吃饭吧？我给您带了包子，刚买的，还热着。”
柳媚将一个油纸包放在陈默桌上，语气带着刻意的关切。
她盯着陈默的侧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他出去的这两个小时，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回来后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陈默头也没抬，继续翻动着：“谢谢，等会儿再吃，布防图着急交。你也去忙吧，把红军近期的动向汇总整理一下，下午给我。”
他刻意用工作将柳媚支开，不想和她有过多的单独接触——刚才苏晴的提醒让他意识到，柳媚的纠缠不仅是个人情感，更可能是带着监视目的的“试探”。
柳媚点点头，却没立刻离开，反而拉了把椅子坐在陈默身边，拿起一份文件假装翻看，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落在他身上。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声和纸张翻动声，气氛沉闷得有些尴尬。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边的视线，专注于屏幕上的布防图。
他在心里默念：“冷静，冷静，不能慌。柳媚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只要我做好本职工作，保持中立，她就抓不到任何把柄。”
终于，在柳媚坐了十几分钟后，戴老板的秘书又来了电话，催要布防图。
陈默趁机站起身：“我去趟戴老板办公室，你把汇总整理好，我回来要。”
说完，他拿着布防图，快步走出办公室，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的空间。
走廊里，陈默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和苏晴碰面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温柔的眼神、担忧的叮嘱、轻轻抚摸腹部的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生牵挂。
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红军还在长征路上，药品运输还没完成，潜伏任务还很艰巨，他必须将个人情感深深压在心底，像一颗种子，等待着胜利的阳光照耀时，再重新生根发芽。
他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整理了一下衣领，调整了一下呼吸，他迈步走向戴老板的办公室——那里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他，有更复杂的局面等着他应对。
晚上加班到深夜，陈默走出复兴社总部，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加快脚步，朝着住所走去。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坚定而执着，就像一株在黑暗中顽强生长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