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荆条跪府·将相和鸣·风波暂平
日月天府内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大，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限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知晓真相的，仅限于当时在场的几位核心人物——霖、狼风、雾森、拾柒，以及肇事者寅枫、萧烁。
无论是出于维护帝国高层稳定的考量，还是顾忌风辰陛下可能的态度，亦或是给日月天狼和灰狼两族留一丝颜面（毕竟彻底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几位将军极有默契地选择了守口如瓶。
将此事捅破，引发的政治地震足以让整个亚纹帝国统治阶层动荡不安，无数势力会借此兴风作浪，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沉默是最理智，也最符合各方利益的选择。
甚至连随后赶来探听消息的归林和墨轩，也被李渔用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轻松挡了回去。
面对两位好友担忧的询问，李渔脸上挂着轻松甚至略带点无奈的笑容，摆了摆手：
“归林兄，墨轩兄，你们真的想多了。寅枫大祭司那天只是……呃，一时兴起，或者说研究方法有点特别？他把我带去日月天府，是想更深入地研究一下人族血脉的特性，用了些……比较古老的检测仪式，可能场面看起来有点吓人，但其实没什么大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甚至还主动为寅枫“开脱”：“大祭司嘛，地位崇高，行事风格难免……与众不同一些。咱们要理解。”
他这番说辞，配合着他确实完好无损、甚至气色比之前还红润几分（玄星辰神力残留的些许滋养）的状态，成功地让归林和墨轩将信将疑，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见李渔本人都不追究，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满腹疑惑压下。
而寅枫和萧烁这边，在最初的惊恐、羞愤与混乱之后，也迅速开始了“善后”工作。他们动用大祭司与将军的权柄，以各种或明或暗的手段，将那些可能从侧面了解到一星半点信息、比如看到李渔被带入日月天府、或者感知到那天府内异常能量波动的低阶祭司、侍卫、甚至一些无关紧要的目击者，都进行了“处理”。或是调离，或是封口，或是让其“意外”消失，确保此事绝不会从他们这边泄露出去半分。
他们很清楚，李渔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原谅”和对外的一致口径，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帮他们掩盖这桩丑闻。这让他们在感到无比难堪的同时，心底也滋生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感激？或者说，是更加沉重的负罪感。
“为什么？”
夜深人静时，寅枫独自立于日月天府观星台，望着浩瀚星空，心中充满了这个无法解答的疑问。
他渴望成为“人”，渴望突破种族的桎梏，这执念燃烧了他数万年。为此，他不惜违背祖训，对李渔下手。
可为什么……当那个低阶祭司擅作主张，真的将李渔投入丹炉（虽然后来证明是辅助小炉，且李渔有神力护体），他心中除了计划被打乱的恼怒外，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与后悔？
那个弱小却又特殊的人族后裔，他看向自己时，那清澈而平静的眼神，那句“都被祂看到了”的淡然陈述，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他的良心上。他追求的“成人”，难道就是要通过这种背信弃义、扼杀无辜的方式来实现吗？这与那些被他鄙夷的、只知杀戮掠夺的凶兽，又有何区别？
而萧烁，则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萎靡不振的状态。他瘫坐在将军府的书房内，往日里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眸失去了光彩。
（ps：萧烁是灰蓝色恶魔！）
他的逻辑简单而直接：天大地大，老婆寅枫最大。寅枫想做的，就是对的。寅枫想要的，他就要帮他去争取。至于李渔？那个他曾亲自教导过三个月、甚至为了给他取暖而赤身相拥过的人类小子？如果伴侣不需要他了，或者他成了伴侣计划的障碍，那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不对？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至理。
可是……当李渔在炼丹炉室中，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他，平静地说出“你一直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时，他坚固的内心仿佛被凿开了一道裂缝。那种被完全看穿伪装的羞耻感，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于那段短暂“师徒”情分的细微触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迷茫。
自己做的……真的全是对的吗？只是为了伴侣，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抹去一个……曾对自己流露过依赖（虽然被他误解为警惕）的生命？
这种纠结与负罪感，在寅枫的内心发酵，最终促使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知情者都瞠目结舌的决定。
是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了江宸府紧闭的大门外。
正是寅枫与萧烁。
令人震惊的是，这两位地位尊崇的特级神御，此刻竟脱去了上半身的衣物，露出了精壮却布满陈旧伤痕的躯体。而他们的背上，赫然背负着数十根以灼热的雷电能量凝聚而成的、噼啪作响、闪烁着刺目紫光的荆条！那雷电荆条显然被刻意控制了威力，不会致命，但每一次闪烁都带来剧烈的、深入骨髓的刺痛感，让他们肌肉紧绷，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紧接着，在清冷的月光下，这两位帝国巨头，竟然朝着江宸府的大门，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此乃人族古礼，‘负荆请罪’！”寅枫忍着背上雷电灼烧的剧痛，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开口，既是说给可能感知到他们存在的府内人听，也是在向萧烁解释（更是给自己找理由），“据古籍记载，乃人族臣子向君王请罪之最高礼仪！以示诚心悔过，甘受任何惩处！若对方宽恕，请罪者甚至需立誓，死后魂魄亦要‘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他研究人族文化多年，此刻倒是活学活用，只不过这“最高礼仪”用在此情此景，未免有些过于夸张和……戏剧化。
萧烁虽然觉得这姿势无比屈辱，浑身都不自在，但既然伴侣坚持，他也只能咬着牙，闷头跟着跪在那里，承受着雷电荆条的折磨和内心复杂的煎熬。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由于之前的事件，拾柒对江宸府的防护可谓做到了极致。他亲自布下的空间屏障不仅防御力惊人，还兼具极强的隔音与隔绝神识探查的效果。除非里面的人主动向外探查，否则外界就算打得天翻地覆，府内也未必能察觉。
于是，这两位就在江宸府门外，忍着剧痛，直挺挺地跪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色大亮。
李渔如同往常一样，拎着一小袋分类好的生活垃圾，准备出门丢到指定的收集点。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似乎不错，一边走一边想着今天尝试炼制一种新的固元丹。然而，当他推开府门，目光随意地扫过门外时——
“啊——！！！！”
一声划破清晨宁静的、充满惊恐与难以置信的尖叫，从李渔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手中的垃圾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渣散落出来都浑然不觉。他瞪大了眼睛，指着门口跪着的那两个身影，手指颤抖，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见晨曦的微光中，日月天狼大祭司寅枫和北境将军萧烁，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背上背负着数十根依旧噼啪作响、散发着恐怖热量与雷电之力的荆条，双膝跪地，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两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显然跪了不短的时间，背上被荆条灼烧的地方一片焦黑，甚至隐隐传来皮肉烧焦的气味！
这幅景象，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了！
李渔的尖叫声，瞬间惊动了四方！
隔壁的墨轩第一个冲了出来，看到门口的景象，整只黑狼都僵住了，黑色的瞳孔缩成了两个小点，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寅……寅枫大祭司？！萧烁将军？！你们……你们这是……？！”
紧接着，附近一些早起遛弯、或者准备出门工作的新邻居（各种族兽人都有）也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围拢过来。当他们看清跪在江宸府门口的是何许人也时，整个街区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我不是在做梦吧？那是大祭司和萧烁将军？！”
“他们……他们怎么跪在那里？还背着……那是雷电做的荆条？！”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李渔小友的身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尊贵？！”
“快看！李渔小友出来了！他好像也很惊讶！”
议论声、惊呼声、抽气声响成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跪地的两位大人物和目瞪口呆的李渔身上。
李渔好不容易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寅枫和萧烁那副狼狈而坚持的模样，又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一个头瞬间变成了两个大。
他瞬间明白了这两人的意图——他们是来真的“负荆请罪”了！而且选了这么个“大庭广众”的方式！这哪里是请罪，这简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必须尽快处理这个场面，否则流言蜚语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他走上前几步，没有先去扶那两人，而是转向围观的邻居们，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而又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朗声解释道：
“诸位邻里，请不要惊慌，也不要误会。”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四周，“大家想必都听说过我们人族古老的一个典故，叫做‘将相和’。”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位国家的将军和宰相因为一些误会产生了矛盾，后来将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便学着古礼，背着荆条去向宰相请罪，以示诚心。宰相被他的诚意感动，两人冰释前嫌，共同辅佐国家，传为美谈。”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寅枫和萧烁：“眼前这一幕，正是如此。寅枫大祭司与萧烁将军，因为一些……嗯，修行理念上的小小分歧，与我产生了一点误会。他们二位德高望重，却愿意用我们人族最古老的‘负荆请罪’之礼来表达歉意，这份胸襟与诚意，实在令我李渔……受宠若惊，也深感惭愧。”
他又补充了“结草衔环”的含义，强调这是表示即使死后也会报答恩情的郑重承诺。
他这番解释，既抬高了寅枫和萧烁（将他们比作知错能改的“将军”和“宰相”），又巧妙地将一场可能引发轩然大波的“绑架未遂”事件，淡化成了“修行理念分歧”的小误会，同时还向围观者普及了人族文化，一举多得。
围观群众们听得恍然大悟，议论的风向顿时变了：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帝国柱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渔小友也真是宽宏大量！”
“人族的礼仪真是源远流长啊，负荆请罪，结草衔环……听着就很有气度！”
（嘻嘻我真会写）
听着周围的议论，跪在地上的寅枫和萧烁，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既为李渔当众给他们留足了面子而感到一丝解脱，又因为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将他们的罪行定义为“小误会”而感到更加无地自容。
李渔见舆论已经被引导过来，这才快步上前，先是伸手虚扶（并未真正触碰到他们），语气诚恳地说道：“二位快快请起！如此大礼，李渔如何承受得起？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荆条……也请赶紧撤去，莫要再损伤贵体。”
他当众表示，这件事“不足为过”，暂时揭过，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寅枫和萧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他们知道，这是李渔能给他们的最大限度的“原谅”和保全。两人默默运转灵力，将背上那灼热的雷电荆条散去，露出了下面被灼伤严重的皮肉。
他们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和踉跄，对着李渔，极其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在众多邻居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两位帝国巨头，带着满背的伤痕和满心的复杂，有些狼狈地、沉默地转身离去。
江宸府门口这场轰动一时的“负荆请罪”风波，总算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暂时平息了下去。
李渔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掉落的垃圾袋，对着周围还在议论的邻居们笑了笑，转身回到了府内，关上了大门。
门外，阳光正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门内的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信任一旦破碎，即便勉强粘合，裂痕也依然存在。而经此一事，李渔在这江宁城，乃至在整个亚纹帝国高层眼中的分量，已然变得截然不同。
拾柒（冥想中）：“哎…一群蠢货。”
他不仅身负人族血脉，有强者庇护，更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智慧与气度。
风波暂平，但暗流，依旧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