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建国就醒了。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的赵秀兰，呼吸还匀着，便轻手轻脚地起身。
院里的蜂窝煤炉还留着余温，他添了块新煤，用火钳捅了捅，火苗“腾”地窜高些。
“爹，你咋起这么早？”大林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头发还翘着一撮。
林建国回头笑了笑：“今天要去学校给你强强哥办入学手续，得早点去排队。”
大林眼睛一亮，跑到炉边：“我能跟你一起去不？我想看看强强哥以后上学的地方。”
“行啊，”林建国摸了摸他的头，“先去把脸洗了，娘快把粥熬好了。”
刚说完，赵秀兰也端着铝锅出来了，锅里飘着玉米粥的香气：“建国，户口本我给你放布包里了，还有咱院里的居住证明，昨天跟居委会王主任刚开的。”
“知道了，”林建国接过布包，“你跟大林在家等着，我争取中午前回来。”
“等等，”赵秀兰又从兜里掏出两张粮票，“路上要是饿了，去国营饭馆买个馒头垫垫。”
林建国揣好粮票，牵着大林的手往外走，刚出胡同口，就撞见拎着菜篮子的王婶。
“建国，这是带着大林去哪儿啊？”王婶嗓门亮，老远就打招呼。
“去东风小学，给秀兰她姐家的强强办入学手续，”林建国停下脚步。
王婶眼睛一瞪：“东风小学？那学校的张老师跟我家老周是战友啊！你早说啊，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你跑冤枉路。”
林建国喜出望外：“真的？那可太谢谢您了王婶！”
“客气啥，”王婶把菜篮子往旁边的小卖部一放，“老板，我这菜先放你这儿，回头来拿！”
小卖部的李叔笑着应：“行，您放心去。”
三人往东风小学走，路上王婶不停叮嘱：“张老师那人实在，就是规矩多，你把手续都带齐了，跟他好好说，准成。”
大林拽了拽王婶的衣角：“王奶奶，强强哥来了，能跟我坐同桌不？”
王婶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那得看你们老师咋排座位，不过大林这么乖，老师肯定愿意让你们一起。”
到了学校门口，还没到上班时间，门口已经站了几个跟林建国一样来办手续的家长。
王婶径直往传达室走，敲了敲门：“老张，在不？”
里面传来个洪亮的声音：“谁啊？”
门开了，一个穿灰布中山装的男人探出头，看见王婶就笑了：“是王嫂子啊，今天咋有空来？”
“给你带个事，”王婶把林建国拉过来，“这是我邻居林建国，他外甥想转来你们学校上一年级，你给帮帮忙。”
张老师打量了林建国一眼，伸手：“把手续给我看看。”
林建国赶紧从布包里掏出户口本、居住证明，还有强强在乡下的成绩单。
张老师翻了翻，眉头皱了皱：“还差个学籍转移证明，乡下学校得盖章才行，光有成绩单不行。”
林建国心里一沉：“学籍转移证明？我姐没说要这个啊。”
“这是规定，”张老师把手续递回来，“没有这个，没法入档，你让你姐在乡下学校赶紧办，盖好章寄过来，不然赶不上开学了。”
王婶赶紧说：“老张，通融下呗？他家外甥好不容易来城里，总不能再回去上学吧？”
张老师摇了摇头：“不是我不通融，上面查得严，少一样都不行，你让他赶紧办，要是这周内能寄到，我还能帮他加急办。”
林建国叹了口气：“谢谢您了张老师，我这就让我姐办。”
出了学校，大林拉着林建国的手：“爹，强强哥是不是来不了了？”
“不会的，”林建国蹲下来，“你娘会给你姨打电话，让她赶紧办证明，很快就能寄来。”
王婶也安慰：“别着急，乡下办证明快，顶多三四天就能到，到时候我再陪你跑一趟。”
回到家，赵秀兰早就等在门口了：“咋样了？手续办好了没？”
林建国把情况一说，赵秀兰也急了：“咋还需要学籍证明？我昨天给我姐打电话，她就说准备了成绩单。”
“张老师说这是规定，少了不行，”林建国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得赶紧让姐去办，不然赶不上开学。”
赵秀兰起身就往外走：“我去公用电话亭给我姐打电话，让她今天就去学校办。”
公用电话亭在街那头，赵秀兰跑着去的，等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满头是汗。
“咋样了？”林建国赶紧递过毛巾。
“打通了，”赵秀兰擦着汗，“我姐说今天就去镇上的学校，找校长盖章，明天一早就寄过来，用挂号信，能快些。”
“那就好，”林建国松了口气，“挂号信三四天就能到，赶得上张老师说的时间。”
接下来几天，林建国每天都去胡同口的邮递员那儿问，可一直没等到信。
到了第四天傍晚，大林放学回来，老远就喊：“爹！娘！邮递员叔叔来了！有咱家的信！”
林建国和赵秀兰赶紧跑出去，邮递员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林建国的名字。
“是我姐寄来的！”赵秀兰接过信封，手都有些抖，拆开一看，学籍转移证明上盖着鲜红的章。
林建国高兴得一拍大腿：“太好了！明天我就去学校，把手续办了！”
第二天一早，王婶又陪着林建国去了东风小学。
张老师看见证明，点了点头：“行，手续齐了，我现在就给你办入档，下周一就能让孩子来上学。”
林建国连声道谢：“谢谢您张老师，谢谢您王婶，要是没有您俩，我这手续还不知道要跑多少趟。”
王婶笑着说：“都是邻里，说这些干啥？回头让秀兰给我包顿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就行。”
从学校出来，林建国买了两斤水果糖，回去给大林分了几颗：“你强强哥下周一就能来上学了，你到时候要好好带他，别让他受欺负。”
大林把糖纸剥了，塞进嘴里：“我知道！我会跟强强哥一起玩，一起写作业！”
赵秀兰听说手续办好了，也高兴得不行，下午特意去菜场买了块五花肉，晚上炖了土豆，一家人吃得热热闹闹的。
“等强强来了，咱再炖次排骨，”赵秀兰给大林夹了块肉，“让孩子尝尝城里的菜。”
林建国点头：“行，到时候我去肉铺早点排队，争取买根大排骨。”
大林嚼着肉，含糊地说：“我要跟强强哥一起吃排骨！”
一家人的笑声飘出院子，落在胡同里，跟傍晚的炊烟缠在一起，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