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清宗灵舟——
钰瑾站在夹板上，目光始终定在时陌消失的方位，宽大的袖摆下，那只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温澜之踏着木板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钰瑾：“二师兄，你真的舍得时陌吗？”
“自然舍不得。”一想到时陌有时候笨拙的反应，温澜之不自觉勾起唇角。
“是吗？”
钰瑾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刮过的蛛丝，细得几乎要断。
不知怎的，温澜之觉得钰瑾有一瞬变得捉摸不透，整个人似乎被阅历打击过一番。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钰瑾转身时轻快的步子打散了。
“那师兄，我回去睡觉了！到了喊我哦。”
少年如初见一般，回他一个明媚的笑容，蹦蹦跳跳回到了房间。
是他想多了吗？
房门“吱呀”合上的瞬间，钰瑾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
九玄宗灵舟——
银秣斜倚在船舷上，眉梢挑得老高，眼底的戏谑几乎要漫出来。
“喂，我是你四师兄，叫一声，有奖励。”
洛扶桑抬眼瞥了他一下，往旁边挪了挪步子，刻意拉开距离，显然不想跟这位四师兄有过多牵扯。
“有事说事，别耍这些花样。”
“因为你小朋友，选择与师兄作对可不是明智的选择。”银秣直起身，语气里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施压。
“不关你事。”
银秣忍不住掩面轻笑。
师尊这眼光……看上的两个全是犟种。
接连瞥见另外三艘灵舟离开的流光后，时陌忍不住踮脚张望，眼神里明晃晃写满疑惑。
还有一艘呢？
易墨衍被那眼神看得心头发虚，摸了摸鼻子打圆场：“小徒儿，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咱们玉霄宗向来不看重这些虚礼。”
“再说了，咱们有更气派的。”他朝时陌抛去个神秘的笑，指尖摩挲戴着的戒指。
时陌下意识抬手挡那阵强光，再睁眼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视野被一只庞然巨物占得满满当当。
“乌龟”，时陌歪头道。
易墨衍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干咳两声试图挽尊：“咳咳，这可不是普通乌龟，是咱们玉霄宗的镇派玄龟‘灵渊’，论资历比我都老！你看这龟甲上的阵法纹路，能抵挡大乘期修士全力一击，比那些花里胡哨的灵舟靠谱多了。”
时陌盯着那只慢悠悠晃了晃脑袋、鼻孔巨大的巨大玄龟，小声嘀咕：“可是乌龟就是慢慢的啊……”
易墨衍笑着单手将她捞起来，稳稳放到龟甲上：“师尊带你体验一把水上漂流，保证好玩。”
时陌坐在宽阔的龟甲上，显得格外一小只。
她转头看向身旁扶着自己的易墨衍，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师尊，师兄呢？”
时陌从出来后就没有看到过那抹亮晶晶的大长发。“还有其他长老和入门弟子呢？”
“他们先走了吗？”
001在识海里酸溜溜地叹气：真羡慕易墨衍，宿主从来没对自己问过这么多问题。
它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家宿主竟是个小好奇宝宝。
不过侧面说明了，时陌在对这个产生兴趣，她在慢慢对这个世界敞开心扉。
“他们啊——”易墨衍顿了顿，指尖挠了挠下巴，“这届只收了你一个，长老全宅在宗，就派了我这个当师父的，把你带回宗喽。”
“至于你三师兄——”易墨衍开始睁眼睛瞎说，“他一直行无影去无踪，为师猜他肯定先回去给你准备礼物了。”
自己的三徒儿怎么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发现时陌不愿意跟他走，他狂他颠。
时陌板上钉钉成为他小师妹，他跑他躲。
少年心事，不好猜啊~
“安啦，小徒弟，不要眨眼，下海喽！”
时陌：？
前面是云，哪来的海。
易墨衍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抬手在玄龟背甲上拍了拍。
玄龟像是早已习以为常，慢悠悠地抬了抬腿，下一秒猛地提速，带着两人朝着云头直扎下去，惊得云絮瞬间翻卷如浪。
“徒儿，睁眼。”
一双温热的大手温柔地托住她的小手，时陌睫毛轻颤着睁开眼，瞬间被眼前一望无际的蓝攫住了视线。
“海诶，时宝，是海诶！”001激动的像个二愣子，跃出识海，扒着时陌的发顶探头探脑。
云来城之下，竟是一片广阔到望不见边际的蔚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通往四宗。
清晨阳光一缕缕播下，像稀碎的钻石，时陌看得出神，
海，原来长这样，和阿青说的一样。
她没忘，阿青曾攥着她的手，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等小姐长大了，我就带您去看海。那海啊，比天还蓝，比云还……”
阿青是唯一一个对她施展善意的人。
阿青还看过许多话本，经常讲给她听。
可是，有一天阿青出去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风从耳畔掠过，带着咸湿的海味，时陌眼睛撑着干涩极了。
突然一缕细水丝环绕着时陌转圈，企图吸引她的注意。
一旁的玄龟对易墨衍哄小孩的技术嗤之以鼻。
它猛地吸进一口海水，再仰头从鼻孔喷出，两道巨形移动喷泉就这样出现在了海域。
实在杀敌100自损100。
001默默庆幸，还好它对外界来说是看不到摸不着的。
时陌扬了扬滴水的袖子，将手中从天而降的小鱼递给易墨衍。
易墨衍单手撩开被水雾浸湿的额发，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反倒添了几分随性。
他欣然接过这出“意外”，目光落在时陌脸上，见她终于不再困在过去，唇角弯起的弧度愈发柔和。
“徒儿的第一份礼物，为师很喜欢。”易墨衍指尖轻轻刮了一下时陌的小鼻子，温声道：“倒是本末倒置了，为师还没给徒儿备礼，反倒先收了徒儿的心意。
时陌又指了指自己和他的衣服，“师尊，衣服湿了。”
她记得澜之师兄上次不过捏了个诀，就能把大家淋透的衣裳烘得干爽，师尊这般厉害，定然也有法子的。
“马上就干了。”易墨衍轻笑，指尖微动，一抹灵力划过，衣服瞬间干了。
灵力拂过暖洋洋的，让时陌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从大比开始到现在，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整个收徒一条龙到了第二天才落幕。
“睡一会吧，到地了师尊叫你。”
易墨衍的声音仿佛催眠曲一般，轻柔温和。
时陌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小脑袋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易墨衍轻轻拍着时陌的背，直到膝上人呼吸渐匀。
他转头看向玄龟，唇边漾着浅淡的笑意，“还是老伙计有办法。”
虽然损了点。
玄龟苍老的声音带着叹息响起：“她是个可怜孩子，命途多舛。”
“从今往后，她身后有一整个玉霄宗。”
海风裹挟海面荡起层层涟漪，将这句掷地有声的承轻轻送向海天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