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只曾经执掌生杀、搅动风云的手，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苍白，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痉挛，直直地指向半空中那片虚无却清晰映现的景象。
他的嘴唇哆嗦着，好几次才艰难地挤出了声音，那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毁灭般的破碎感：“这……这……这一切……难道都不是真的？全都是假的吗？”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中血丝密布，仿佛要将那画面烧穿，“整个暗界！那数以百计、历经沉浮的长老院！那成千上万、我曾亲手挑选并栽培的暗卫！还有……还有本帝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一点点扶持、安插、壮大的所有势力……他们……他们竟然全都……全都向那个该死的、卑鄙的乱臣贼子俯首称臣了？全都跪倒在暗风的脚下了？”
暗夜王子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将他这番濒临崩溃的姿态尽收眼底。
直到暗帝那充满绝望的质问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只剩下沉重的喘息，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动作轻慢却带着千钧之力，给予最终的确认为那残酷的现实盖棺定论。
“是的，”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刀，“仅仅一夜之间。就在您沉睡或者说，是被人设计陷入沉睡的那个夜晚，整个暗界的天空就已经彻底变换了颜色。所有您曾经倚为臂膀的势力，所有您深信不疑、大力扶持过的长老，毫无例外，全部倒戈了。”
他甚至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浸满了残酷的嘲讽，“他们如今都争先恐后地拥立那位新上位的暗风王子，众口一词地高声宣称，他才是皇族血脉中毋庸置疑的正统。由他来继承大统，坐上那暗界之主的宝座，简直是天命所归，名正言顺。”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向那摇摇欲坠的昔日君主，继续用那平淡却更显恶毒的语气说道：“毕竟，比起之前不得不费力扶持您这位……呵，来路不明、被许多人私下诟病为血统不正的暗帝，他们现在要走的这条路，所要面临的阻力和非议，实在是小得太多太多了。”
暗夜王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冷冽弧度，“而且，长老院的元老们几乎全票支持。他们都坚信，暗风王子的雷霆手段，才能更为长久、更为稳固地统治这片暗黑大地。与您那套天真的、可笑的怀柔政策相比，他们显然更青睐……多一点的血腥，多一点的杀戮。唯有那样无处不在的腥风血雨，才能真正彰显出我们暗族足以令诸天颤栗的无上威风。”
这一句句，一字字，不再是简短的汇报，而是化作了最锋利的毒刃，精准地、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暗帝的心脏和尊严。
“哇——！”的一声，再也无法压制那翻腾气血的暗帝，猛地躬下身，一口浓稠的、带着暗沉黑色的老血，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凄厉地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朵绝望而屈辱的残花。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平日里在他面前总是卑躬屈膝、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一帮手下，到了这决定生死成败的关键时刻，竟然集体换上了这样一副令人作呕的、赤裸而丑陋的嘴脸。
这让他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与荒谬，真是白白浪费了他平日里那般慷慨，赐予这些长老们无数的、旁人求之不得的天材地宝，还有那一次又一次丰厚得令人眼红的赏赐！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难道都算是白白扔掉了？
敢情他付出的所有心血和资源，全都喂了那群忘恩负义的狗了？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甘与愤懑如同毒火般在他胸中熊熊燃烧，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可是，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如同已经彻底凝固的水泥，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回转和操作的余地了。
他先是缓缓地、用一种失去了所有焦点的、空洞无比的茫然眼神，看了看身旁一脸冷漠的暗夜王子，仿佛想从他那张脸上找到一丝虚假的痕迹；随后，他又将这种混杂着绝望与最后一丝微弱期望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对面的云天佑。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一个字也挣脱不出来。
云天佑就那么淡然地迎着他的目光，仿佛早已将他那点心思彻底看透，随即用一种了然于胸的语气，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问道：“怎么？你这是想要我出手，帮你把那已经丢掉的帝位重新夺回来？”
一听此言，暗帝陛下像是溺水之人猛地抓到了一根漂浮的稻草，立刻不顾一切地连连点头，那频率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混杂着卑微乞求与急切期盼的神情，在此刻看来，简直活像一只生怕被主人抛弃、正在拼命摇尾乞怜的狗狗，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暗界至尊的威严与风采。
云天佑见此情景，直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了轻蔑与嘲弄的冷嗤，干脆利落地甩给他三个字：
“想屁吃！”
站在一旁的言安安似乎觉得这话有些过于直白和刺耳，连忙抬起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带着一点规劝的语气轻声说道：“云天佑，你说话……还是稍微礼貌一点吧，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曾经是高高在上的暗帝陛下啊。”
“以前是，但现在早已经不是了，”云天佑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依旧冰冷，“本帝心里也很清楚，你不可能答应，毕竟我自己也心知肚明，我这身血统本来就不算纯粹，想要再去争夺那个位置，无疑是痴人说梦，是件极其吃力而且根本不可能讨到好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你了，再勉强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从今往后，我……我就跟在你身边，任由你驱使差遣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几分认命般的颓丧与无力。
意识到一切努力都已付诸东流，所有的挣扎与不甘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暗帝，终于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低头，选择了彻底的妥协。
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瞬间被抽空，肩膀垮塌下来，脑袋低垂，眼神涣散而无光，那神情，妥妥就是一副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彻底听天由命、任由对方宰割的悲惨模样。
云天佑将他这副迅速转变的姿态尽收眼底，倒是真的感到有些意外和吃惊，他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未曾预料到的玩味：“哦？本来嘛，我还以为要说服你这位心高气傲的昔日帝王，让你心甘情愿地放弃那尊贵的帝位，怎么也得花费上大量的时间和一番极其艰难的唇舌，甚至可能还要动用一些非常手段。真是万万没想到啊，你这位暗帝陛下的觉悟，居然还挺高，这倒好，直接省去了我接下来可能要对你进行的一番苦口婆心、口干舌燥的劝说呢。”
暗帝深深地垂下了他那曾经总是高昂着的头颅，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脖颈上，声音沉闷而沙哑地从下方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与认命：“事到如今，本帝……不，是我，我已经能够完全认清楚现实的残酷了。说吧，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是要给我一个痛快，直接杀了我，还是打算慢慢地折磨我，将我千刀万剐？我都……悉听尊便，绝无怨言。反正，我这一身苦苦修炼而来的修为，也已经在之前的变故中被彻底废掉了，从今往后，我也再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力量了。”
云天佑闻言，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不屑与嘲讽：“你当我是不谙世事的三岁小孩子吗？会这么轻易就被你糊弄过去？你的本体呢？你肯定还有隐藏起来的本体啊！别在这里跟我装模作样了，走，现在就带我去找你的本体！”
“腾”地一下，就像是被一道惊雷猛地劈中了天灵盖，暗帝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他瞪大了双眼，用一种充满了极致惊骇与全然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地指向云天佑，连指尖都在发颤：“你……你……你怎么可能知道……本帝……我……”他因为极度的震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天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有什么难猜的？但凡是能够操控那么多具分身、在各个世界搅动风云的暗帝，怎么可能会没有一具最为关键、承载着所有力量本源的核心本体？你之所以能够在这么多截然不同的维度宇宙里面，如此顺利地建立并掌控你那庞大的势力，所依靠的，不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分身能力吗？但是，”他话锋一转，言语如同锋利的刀刃，“你却单独忘记了一点，一个非常、非常关键的一点。”
他边说边向前一步，凑近了暗帝的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无比的低沉声音说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拥有这种可以同时操控无数分身的神奇能力。恰好，非常巧合的是，我也有。所以，我当然知道你的本体，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这一番话，犹如一道道九天惊雷，接连不断地劈在暗帝的心头和识海之中，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惊得酥脆焦透，外焦里嫩。
他感觉到自己最深的秘密、最后的底牌，乃至真正的命脉，都已经被对方牢牢地把握在了手心之中，似乎随时随地，只要对方一个念头，就能将他彻底撕碎，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看到云天佑那锐利如鹰隼、仿佛能够穿透一切伪装直抵灵魂深处的冰冷眼光，暗帝这才从巨大的惊骇中勉强找回一丝意识，身体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一片落叶。
他瑟缩着，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怯怯地问道：“那……那你们……究竟打算将本帝……将我……怎么办？”
云天佑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回应道：“刚才不是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嘛？带我去找你的本体，现在，立刻，马上。”
暗帝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慢而艰难地抬起了他那一直低垂着的头颅，眼神中混杂着一丝残存的侥幸与巨大的恐惧，他试探着问：“即使……即使我告诉你，那个地方充满了未知的危险，道路极其难走，并且隐藏得超乎想象的隐秘，你也……你也真的愿意去吗？”
云天佑没有半分迟疑，他伸出手，一把用力地按住了暗帝那仍在轻微发抖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是当然的了。但凡我决定要做的事，就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凑近暗帝的耳边，悄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本体在哪里，我可是很清楚的。”
接着，他看着脸色都苍白起来的暗帝，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断，“不过，在正式开始这段旅程之前，恐怕要先委屈你一阵子了。”
说完，他转过头，对着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言安安喊道：“安安。”
言安安正关切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闻言立刻应道：“嗯？怎么了？”
云天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前如同一摊烂泥般的暗帝，对言安安说道：“麻烦你，将这烦人的碍事的家伙，暂时收进你的手表空间里面去，我一看到他我就感到非常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