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奥伯隆那番话掷地有声，砸得整个平台都安静了下来。
火焰组成的爱心在空中“噗”地一下，不甘心地散成了漫天火星，缓缓飘落，像一场盛大葬礼的余烬。
巨龙们不再吟唱，几十颗硕大的脑袋整齐划一，视线在肖恩和龙王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吃瓜群众的热情。
奥伯隆哼了一声，似乎对自己造成的冷场效果很是满意。
他拉着依旧满脸慈爱笑意的龙后，转身离去，那背影，写满了“小子你好自为之”的威严。
其余的巨龙也纷纷起身，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带起一阵阵狂风，各自散去。
连远处山崖上那道委屈的黄色火焰也消失了，想必是扎拉昂收到了什么新的命令，悻悻然地停止了表演。
转眼间，原本喧闹的山巅平台，只剩下了肖恩和伊格瑞丝两个人。
还有头顶那轮孤零零的，散发着清冷光辉的月亮。
肖恩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刚刚听完了判决书，现在是最后的放风时间。
他的大脑还在疯狂处理刚才的信息。
万龙之墓。
骸骨君王。
回响之冠。
每一个词都散发着浓郁的“一去不回”的气息。
系统那个“失败惩罚”更是重量级，从预备女婿直接跳到头号通缉犯，这身份转换比翻书还快。
他正盘算着自己那285点的能量储备够不够在墓地里开一次无双，手腕忽然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给抓住了。
“跟我来。”
伊格瑞丝的声音有些低，听不出情绪。
她不由分说，拉着肖恩走到了平台的边缘。
这里没有栏杆，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和翻涌的云海。
伊格瑞丝毫不在意，就那么在悬崖边上坐了下来，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悬在空中，轻轻晃荡着。
她没有松手，肖恩只能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屁股底下是冰凉的岩石，耳边是呼啸的山风，眼前是无尽的夜空。
气氛有点尴尬。
肖恩清了清嗓子，准备发挥自己的吐槽役本色，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死刑前的宁静。
比如“你家这观景台安全措施不行啊”，或者“待会儿要是掉下去了，是算工伤还是算殉情？”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伊格瑞丝却先说话了。
“对不起。”
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
肖恩准备好的一肚子骚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扭头看去，月光下，公主殿下的侧脸轮廓分明，那双平日里总是亮晶晶的金色眼眸，此刻却望着远方的云海，有些黯淡。
她……在道歉？
为了她爹给我安排的必死任务？
肖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父王……他就是那样。”伊格瑞丝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其实不是坏人，他只是……太担心我了。”
“龙族的寿命很长很长，长到有时候，会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所以，他总觉得，只有最强大的力量，才能守护好最重要的东西。”
肖恩静静地听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伊格瑞丝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谈论她的家人，谈论龙族。
没有那些“命中注定”和“爱的试炼”，没有那些夸张的滤镜。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在为自己有些固执的父亲而烦恼的女儿。
“其实……”伊格瑞丝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在遇到你之前，龙堡里很没意思的。”
“每天就是练习怎么控制龙息，或者听长老们念叨那些几万年前的古老规矩，他们说话又慢又长，我每次都想打瞌睡。”
“扎拉昂也总是跟着我，但他脑子里除了打架和崇拜我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跟他说话，说三句就得打一架。”
她顿了顿，抬起头，重新看向肖恩。
月光映在她金色的瞳孔里，泛起一层柔和的水光。
“可是你来了以后，好像……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你会说很多我听不懂的词，做很多我看不懂的事。”
“你会慌张，会吐槽，会偷偷翻白眼，还会在战斗的时候……用那种很奇怪的姿势打滚。”
肖恩的脸颊有点发烫。
大姐，求你别提驴打滚了行吗，那是我一生的污点。
“但是，”伊格瑞丝的嘴角，忽然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却无比真诚的笑容。
“我……我很高兴。”
“真的。”
轰。
肖恩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轻轻地炸开了。
不是系统的奖励提示。
不是能量储备的增长。
而是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感觉，从心脏的位置，慢慢地，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
看着她在月光下那张绝美的脸，看着她那双不再被“恋爱脑”滤镜占据，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孩童般喜悦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伊格瑞丝对他的好，源于那个离谱的误会，源于她脑子里那本厚厚的言情小说。
他一直把这份好感，当成是系统任务的附属品，是自己在这个异世界活下去的工具。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在这个误会的起点之下，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芽。
她不是在演偶像剧。
她是真的因为他的出现，而感到快乐。
这个认知，比龙王承诺的亲王之位，比系统商城的开放，更让他感到……震撼。
山风吹过，将伊格瑞丝的一缕红色长发，吹到了她的脸颊上。
那抹红色，在银白的月光下，格外鲜艳。
肖恩发现自己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抬起了手。
那只刚刚还被扎拉昂揍得几乎抬不起来的手，此刻却无比稳定。
他的指尖，轻轻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拂过了公主殿下光洁的脸颊。
然后，将那缕调皮的发丝，温柔地，拢到了她的耳后。
指尖传来的，是少女肌肤细腻温润的触感。
很软。
很暖。
伊格瑞丝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双金色的美眸，慢慢地，慢慢地睁大。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肖恩，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肖恩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重重地敲击着他的耳膜，也敲击着这个寂静的月夜。
他猛地收回了手，喉咙一阵发干，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刚才……我做了什么？
他看着伊格瑞丝那双写满了惊愕与不解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