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推开议政厅沉重的大门，迈步走入了外面的阳光里。
阳光很刺眼，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踏上一条，被阴影与背叛所笼罩的，不归之路。
他没有返回骑士团的营地，而是径直穿过白岩城的中央广场，走向那座高耸入云的法师塔。
塔顶的魔力辉光终年不散，是凡人不敢靠近的禁区。
守卫塔楼的魔法构装体没有阻拦他，它们识别出了他铠甲上的皇家纹章。
塔内，没有楼梯。
一个悬浮的法阵将他平稳地托起，穿过一层层环形的巨大书架，无数漂浮的书本像温顺的鱼群，在他身边缓缓游过。
塔顶的观星室内，王国首席宫廷法师，“风暴之眼”伊莱娜正悬浮在半空中，她的银色长发垂落，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丝绸法袍。
她闭着眼，双手虚托着一颗缓缓旋转的微缩星系模型。
“卡尔队长，你身上的铁锈味，打扰了星辰的轨迹。”
她没有睁眼，声音空灵，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
卡尔对这种法师特有的神神叨叨早已习惯。
他抚胸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伊莱娜女士，奉国王陛下之命。”
他将国王的密令递了过去，羊皮卷轴自动飞到了伊莱娜面前展开。
伊莱娜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纯粹的，仿佛蕴含着整个星空的紫色眼眸。
她扫了一眼卷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讨伐龙族？里昂七世的脑子被巨魔啃了吗？”
“目标不是龙族。”卡尔的声音沉稳，“是叛徒，肖恩。”
“哦？那个有趣的小家伙？”伊莱娜来了兴趣，“我听说了，一个能让龙族公主死心塌地的人类，他的灵魂构造一定很特别。抓回来做切片研究应该很有价值。”
卡尔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个黑天鹅绒包裹的小盒子，打开。
“哀恸之囚”。
菱形的黑色水晶一出现，整个观星室的光线都黯淡了几分，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哀嚎。
伊莱娜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了。
她从半空中飘落，赤足踩在冰凉的石板上，走到卡尔面前，死死地盯着那枚水晶。
“灵魂监牢……还是用上古技法制作的……里昂七世从哪个坟墓里把它刨出来的？”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是恐惧，而是学者见到稀世珍宝的兴奋。
“陛下命令，用它来辅助任务。”
“辅助？哈！”伊莱娜发出一声嗤笑，“这东西，能瞬间污染一个传奇法师的魔力之源！你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个叫肖恩的人类小子！”
她紫色的眼眸锐利地刺向卡尔。
“你们想对那条龙公主下手。”
卡尔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伊莱娜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一场注定血流成河的战争，一个疯狂的国王，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有一个……肮脏的武器。”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一点。
那枚“哀恸之囚”便飞到了她的掌心。
“这个任务，我接了。”
她舔了舔嘴唇，脸上是狂热的笑容。
“我对屠龙没兴趣，但我对亲手‘解剖’一条活着的巨龙，非常有兴趣。”
……
离开法师塔，卡尔走进了白岩城最混乱的下城区。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麦酒和某种腐烂物的混合气味。
他走进一家名为“阴沟鼠”的酒馆，在吧台前，用三枚铜币，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浑浊麦酒。
然后，他将三枚铜币以一种特殊的顺序，摆放在吧台上。
酒保那张油腻的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收走铜币，递上酒杯，同时压低了声音。
“二楼，尽头的房间。”
卡尔端着酒杯，穿过喧闹的人群，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坐在窗边，擦拭着一柄漆黑的匕首。
“‘暗影之匕’从不接王家的脏活。”
身影开口了，声音嘶哑，分不清男女。
“这不是王家的活。”卡尔将一杯酒放在桌上，“这是整个王国的悬赏，加上我个人的酬劳。”
他将一张金票推了过去。
那上面的数字，足以让一个小贵族家族挥霍三代。
身影擦拭匕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目标。”
“前勇者，肖恩。”
“龙巢里的那个？”身影似乎笑了一下，“他的人头，可不值这个价。龙王的怒火，没人承受得起。”
“你的任务，不是杀了他。”卡尔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是创造机会。在我动手的时候，牵制住他身边可能出现的任何守卫。哪怕只有一瞬间。”
“潜入龙巢，当着巨龙的面刺杀？你们疯了。”
“所以，才需要‘暗影之匕’的第一顺位。”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地吹过。
许久，那道身影站了起来，将匕首收回鞘中。
“酬劳翻倍。”
“成交。”
身影走到门口，与卡尔擦肩而过。
“记住，我只负责创造机会。至于你们能不能活下来，与我无关。”
阴影吞噬了那道身影，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桌上的金票，也一同消失了。
……
最后的目的地，是城外的皇家猎场。
游侠部队的传奇，“鹰眼”霍克，正独自一人在练习箭术。
他没有使用靶子。
他的目标，是百米外，被风吹起的一片落叶。
咻！
箭矢离弦，精准地穿透了那片翻滚飞舞的落叶，将其死死钉在远处的树干上。
霍克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脸上布满风霜的痕迹，眼神却比林中的鹰隼还要锐利。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走近的卡尔。
“滚远点，国王的走狗。别污了我的箭。”
“霍克。”卡尔站定在他身后，“王国需要你。”
“哈！”霍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王国需要我的时候，就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猎场里看门。现在想起来了？”
“一个叛徒，玷污了‘勇者’的称号。”
霍克搭箭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审视着卡尔。
“那个叫肖恩的小子？”
“是他。”
“我听说了，躲在母龙的裙子底下，作威作福。”霍克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那个称号，就不该落在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孤儿身上。”
卡尔知道，他找对人了。
霍克这种老派的战士，最看重的就是荣誉。
“国王组建了特别讨伐队，目标，清理门户。”
“就凭你？”霍克上下打量着卡尔，“你那身铁罐头，在山地里走不到半里路就会被累死。”
“所以我需要你的眼睛，和你的箭。”
霍克沉默了。
他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龙脊山脉，眼神变得复杂。
“我不会为那个坐在王座上的懦夫卖命。”
他顿了顿，重新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
“但我会亲手，洗刷‘勇者’这个词上的污点。”
他拉开长弓，弓弦发出满月的嗡鸣。
“告诉国王，我答应了。”
“咻！”
箭矢破空而去，这一次，它射穿的，是天空中一只恰好飞过的麻雀的眼睛。
……
当晚，白岩城地底深处，一间不为人知的密室中。
四道身影，第一次聚集在一起。
忠诚刻板的骑士队长，卡尔·铁壁。
妖艳危险的宫廷法师，伊莱娜。
翱翔于荒野的传奇游侠，霍克。
以及，一道仿佛能融入任何阴影的，代号“夜莺”的刺客。
四人围在一张石桌旁，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标注着龙脊山脉详细地形的地图。
卡る将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水晶，轻轻放在了地图上，龙巢的位置。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肖恩”的名字上。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冰冷而坚决。
“这个王国的耻辱，必须由我们亲手抹除。”
“活捉，或者……”
他抬起头，扫过三位临时队友的脸。
“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