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痕挣扎着站起身,拖着伤体,艰难地挪到两人面前,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风无痕,拜谢二位救命大恩!再造之恩,形同父母!请受我一拜!”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剑指夕阳和姚琳,“若非二位神乎其技,引动罗汉天威,风某今日必死无疑,霜寒亦将落入奸邪之手,遗祸苍生!此恩此德,风家永世不忘!”
剑指夕阳勉强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大礼,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风兄…言重了。路见不平,岂能袖手?何况…咳咳…”他咳了两声,牵动内腑,脸色又白了几分,“我们也是…被逼到绝路,情急拼命罢了。在下剑指夕阳,这位是姚琳。”
“姚姑娘。”风无痕也向姚琳郑重一礼。
姚琳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风大哥…不必多礼。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那些怪物…还有那个穿黑衣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回想起刚才的惊险和那黑衣人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她依旧心有余悸。
风无痕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环顾四周苍莽的原始森林和远处闪烁着奇光的山峰,沉声道:“此地,乃玄天大陆极东的‘幽暗之森’边缘。至于那些怪物…”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恨,“是‘黑蚀教’圈养的爪牙‘蚀骨兽’!它们吞噬血肉与地脉邪气而生,凶残无比。那黑衣人,必是黑蚀教中的高等教徒,甚至可能是‘蚀心使徒’!他们信奉邪神,修炼禁忌的腐蚀秘术,以生灵精魄与神兵利器为食粮,妄图以邪法污染整个大陆,最终召唤邪神降临!我风家世代守护神剑‘霜寒’,此剑蕴含至纯冰魄之力,正是他们邪力的克星,亦是他们志在必得之物!此次我携剑外出历练,不慎泄露了行踪,才引来这场劫杀…”
他顿了顿,看着剑指夕阳和姚琳身上明显不属于玄天大陆的衣着和他们那匪夷所思的能力,眼中充满了探究:“恕风某冒昧…二位方才那引动罗汉法相的神通…闻所未闻!二位…似乎并非我玄天大陆之人?”
剑指夕阳与姚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涩与无奈。剑指夕阳苦笑道:“风兄慧眼。实不相瞒,我二人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阴差阳错,被一处奇异之地卷入时空乱流,醒来便已在此处。对玄天大陆,我们…一无所知。”
“时空乱流?”风无痕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恍然与更深的好奇,“难怪…难怪二位身上气息如此独特!玄天大陆广袤无边,空间壁垒时有薄弱之处,偶有异界来客的传说…只是没想到,今日竟让风某遇见了!二位身怀此等惊世神通,必是天意使然!”他神情激动起来,“黑蚀教势力盘根错节,凶焰滔天,我风家虽竭力守护霜寒,亦独木难支!如今神剑现世的消息恐已泄露,风家危在旦夕!风某斗胆,恳请二位恩公,暂随我回返风家!一则暂避黑蚀教后续追杀,二则…风某亦需时间疗伤,并联络各方同道共商对策!风家虽已没落,但尚存几分底蕴,或能为二位了解此界、寻找归途提供些许助益!”
他言辞恳切,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剑指夕阳和姚琳沉默了片刻。他们初临此界,举目无亲,强敌环伺,风无痕是唯一能提供庇护和信息的人。更何况,那黑蚀教的邪恶,方才已亲身领教。
“风兄坦诚相待,我二人岂有推辞之理?”剑指夕阳郑重地点头,“我们随你回风家。对抗此等邪魔歪道,我二人亦愿尽绵薄之力!”
“好!好!好!”风无痕连道三声好,苍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一丝血色,“有二位相助,风家之危,或许真有转机!事不宜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动身!”
接下来的路途,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险漫长。幽暗之森名副其实,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昏暗,盘根错节的巨木遮蔽了天日,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和危险的气息。巨大的、长满吸盘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从树冠垂落;色彩斑斓、形如枯叶的毒虫潜伏在落叶之下;甚至有一次,他们惊动了一头潜伏在泥沼中的、形似巨型鳄鱼、背甲上却长满锋利骨刺的恐怖魔兽,一场恶战下来,三人身上又添新伤。若非剑指夕阳凭借对“气机”的敏锐感知屡屡提前示警,并以墨线巧妙设置陷阱扰乱魔兽,风无痕以霜寒剑的凛冽寒气冻结泥沼限制其行动,姚琳则以其独特的“灵韵感知”安抚驱散一些小型毒虫,三人恐怕早已葬身兽腹。
风无痕的伤势在跋涉中不断恶化,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惊人的毅力指引方向。剑指夕阳和姚琳也竭尽所能照顾他,用从森林中找到的具有微弱止血镇痛效果的草药为他处理伤口。患难与共的经历,让三人之间迅速建立起超越寻常的信任与默契。
足足跋涉了五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森林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而在丘陵环绕的中心,赫然是一座静谧而险峻的山谷。两侧是刀劈斧削般的万仞峭壁,光滑如镜,猿猴难攀,唯有正前方一条仅容两三人并行的狭窄裂谷,如同大地的伤痕,成为进入山谷的唯一通道。谷口矗立着两尊巨大的、饱经风霜的石像武士,武士身披古朴战甲,面容模糊,手持断裂的长戟,虽已残破,却依旧散发着苍凉而肃杀的守护意志。
“到了!”风无痕望着谷口,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复杂,那是游子归乡的激动,更掺杂着家族凋零的沉重,“此谷名为‘藏锋谷’,便是我风家世代隐居之地!”
穿过那狭长而幽暗、两侧岩壁湿滑、布满青苔的裂谷通道,眼前骤然开朗,仿佛踏入了一处世外桃源。
谷内温暖如春,与谷外的荒凉险峻截然不同。远处,一道玉带般的瀑布从峭壁高处飞泻而下,注入谷底一湾清澈见底的碧潭,水声潺潺,雾气氤氲。潭水溢出,形成数条蜿蜒的小溪,滋养着谷中丰茂的植被。绿毯般的草地绵延开去,其间点缀着无数不知名的野花,色彩缤纷,蝶舞蜂喧。溪流畔、缓坡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数十栋依山而建的屋舍。这些屋舍多以巨大的原木和灰白色的山石垒砌而成,样式古朴厚重,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屋檐下悬挂着风干的药草和兽骨制作的古朴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空灵的叮咚声。整个山谷弥漫着草木清香和湿润水汽,宁静祥和,宛如被时光遗忘的净土。
然而,这份宁静中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屋舍虽在,却大多门窗紧闭,显得空旷冷清。谷中活动的身影寥寥无几,仅看到远处溪边有几个垂髫童子好奇地向这边张望,以及一位正在药圃中佝偻着身子劳作的白发老妪。曾经显赫的家族,如今只剩下这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凄凉景象。
“少主!是少主回来了!”一个惊喜交加、带着哽咽的苍老声音响起。只见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藤杖,颤巍巍地从最大的一栋石屋中快步走出,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带惊喜与忧虑之色的中年男女。
“忠伯!”风无痕看到老者,眼眶瞬间红了,强撑着的身体晃了晃,被剑指夕阳及时扶住。
被称为忠伯的老者看到风无痕满身血污、气息萎靡的模样,老泪纵横:“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少主你…你这是…快!快扶少主进去!还有这两位…”他这才注意到搀扶着风无痕的剑指夕阳和姚琳,看到他们同样风尘仆仆、衣着奇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询问。
“忠伯,不必多礼。”风无痕虚弱地摆摆手,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这二位,剑指夕阳少侠,姚琳姑娘,是我风无痕的救命恩人!若无他们舍命相救,我早已死在黑蚀教蚀心使徒和蚀骨兽爪下!他们是我风家最尊贵的客人!速速准备最好的客房,不可有丝毫怠慢!”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痛而决绝,“另外…传令下去,谷内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黑蚀教…已经盯上霜寒了!”
忠伯闻言,脸色剧变,看向剑指夕阳和姚琳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感激与敬意,再无半分疑虑。“老奴明白!快!快扶少主和两位恩人进屋疗伤!阿山,速去开启外围所有防御阵枢!阿月,去药库取最好的‘玉髓生肌膏’和‘回元丹’来!”
藏锋谷的宁静被打破,一股紧张的气氛悄然弥漫。剑指夕阳和姚琳被安置在一栋整洁雅致、推开窗便能望见飞瀑碧潭的木石小筑内。忠伯亲自送来了干净的衣物、热气腾腾的食物和珍贵的伤药,态度恭敬至极。风家的疗伤丹药果然不凡,剑指夕阳和姚琳服下后,只觉一股温和而沛然的暖流游走四肢百骸,疲惫感大为缓解,连一些细微的皮肉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风无痕的伤势极重,需要静养。趁着这段时间,剑指夕阳和姚琳在忠伯的引领下,对风家仅存的几位成员和玄天大陆有了初步的了解。
玄天大陆,广袤无垠,百族林立。这里的力量根源,在于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元之气”。修炼者通过特定的法门引灵元入体,或锤炼筋骨气血,成为开山裂石的武者;或淬炼精神魂魄,沟通天地元素,成为呼风唤雨的灵修(魔法师)。武者的境界由低到高分为:锻体、通脉、凝罡、化元、归真…灵修则分为:感灵、聚元、凝神、法相、通玄…每一个大境界又细分为九重小境界。风无痕年纪轻轻,便已是凝罡境巅峰的武者,距离化元境仅一步之遥,配合家传的《寒锋诀》与霜寒剑,战力足以匹敌寻常化元境初期高手。即便如此,面对蚀心使徒(至少相当于凝神境巅峰灵修)和众多蚀骨兽的围攻,依旧险死还生,足见黑蚀教的可怕。
风家,昔日曾是玄天大陆东方赫赫有名的武道世家,以《寒锋诀》和神兵“霜寒”威震一方。数百年前,风家先祖在一次探索上古遗迹时,偶然获得了霜寒剑。此剑蕴含至纯至寒的冰魄本源,威力无穷,却也成了招致灾祸的根源。黑蚀教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霜寒剑的存在和它对邪力的克制作用,开始了对风家长达百年的明抢暗夺与血腥围剿。风家子弟前赴后继,死伤惨重,家族底蕴在漫长的对抗中不断消耗,最终不得不放弃祖地,退守到这隐秘的藏锋谷中苟延残喘。如今,整个风家,除了重伤的风无痕和年迈的忠伯(勉强有通脉境实力),只剩下几个修为低微的旁支子弟和仆役。
“霜寒剑…是福,亦是祸啊。”忠伯站在小筑的窗前,望着窗外飞泻的瀑布,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沧桑与忧虑,“如今少主重伤,强敌环伺…风家…怕是守不住这先祖留下的神兵了…”他看向剑指夕阳和姚琳,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二位恩公神通广大,老朽斗胆…恳请二位…”
“忠伯,”剑指夕阳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定,“我们既然随无痕兄来了风家,便不会置身事外。只是…”他眉头微蹙,“黑蚀教势大,仅凭我们几人,恐难正面抗衡。当务之急,是让无痕兄尽快恢复,同时…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提升实力?”忠伯苦笑,“谈何容易…风家传承的《寒锋诀》对资质要求极高,且需配合霜寒剑意方能大成。丹药、灵石…这些修炼资源更是早已耗尽…”
“未必只有修炼家传功法一途。”姚琳轻声开口,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夕阳的‘画’力,我的…灵韵感知,似乎都不属于传统的武道或灵修体系。玄天大陆如此广袤,难道就没有其他提升力量的途径?比如…遗迹?秘境?或者…某些特殊的传承之地?”
忠伯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姚姑娘所言极是。玄天大陆确实存在诸多上古遗迹和秘境,传说其中蕴藏着强大的传承和珍宝。风家鼎盛之时,也曾组织人手探索过几处。只是…这些地方无不凶险万分,机关重重,更有强大的守护兽或残存的古阵禁制…每一次探索,都伴随着巨大的伤亡…如今风家凋零至此,实在是…”他无奈地摇摇头。
“再凶险,也总比坐以待毙强!”剑指夕阳斩钉截铁地说,“忠伯,您见多识广,可知晓距离藏锋谷相对较近,且可能存有适合我们机缘的遗迹或秘境?”
忠伯沉吟良久,布满皱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藤杖,终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道:“…确有一处!在藏锋谷西北方向,穿过‘寂灭沙海’,翻越‘龙骨山脉’,有一处名为‘千机古墟’的地方。那是传说中一个早已消亡的上古宗门‘天工门’的遗址。天工门以机关术、阵法、炼器闻名于世,其传承包罗万象,并非只限于武道灵修。据说其核心秘地‘千机殿’中,藏有宗门至高传承《天工宝录》和诸多神兵异宝的炼制图谱!若能得之,或许…”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随即又被巨大的忧虑覆盖:“只是…那寂灭沙海,流沙噬人,酷热难当,更有沙暴和恐怖的沙虫潜伏;龙骨山脉,高耸入云,罡风如刀,山中毒瘴弥漫,凶兽横行!而那千机古墟本身,更是步步杀机!数百年来,无数强者前往探寻,能活着回来的十不存一,且大多一无所获,甚至变得疯癫…那地方…太邪门了!”
“千机古墟…天工门…”剑指夕阳低声重复着,眼中却燃起了炽热的光芒。机关术、阵法、炼器…这些,不正与他所学的“画”道,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吗?都是以“意”御“形”,以“法”构“阵”!他看向姚琳,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
“忠伯,告诉我们具体方位和您所知的一切信息!”剑指夕阳语气坚决,“待无痕兄伤势稍稳,我们便出发!”
接下来的日子,藏锋谷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剑指夕阳和姚琳一边利用风家残存的典籍,如饥似渴地了解玄天大陆的地理、历史、生物、以及灵元修炼的基础常识,一边利用有限的资源进行针对性的准备。姚琳凭借其敏锐的“灵韵感知”,辨识出谷中一些具有特殊功效的药草,在忠伯的指导下尝试调配一些简单的解毒剂和恢复药剂。剑指夕阳则专注于“墨线”的应用,他尝试将更多的“意”与“神”融入其中,墨线时而柔韧如丝,缠绕束缚;时而刚锐如针,穿刺切割;甚至尝试着在空中勾勒出简单的防御性符文阵图,虽然效果微弱且极不稳定,却是一个全新的方向。
风无痕在风家秘药和自身深厚根基的支撑下,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十日后,他已能下床行走,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远未恢复巅峰,但眼中的神采已重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