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李琳回来了。
上午十点，正在公司处理文件的李慢慢收到了女儿的微信：“老李同志，我到杭州东站啦！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就到小区门口，准备好迎接你凯旋归来的宝贝女儿吧！”
李慢慢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他立刻回拨过去：“你别坐公交了，行李那么多，我请个假，现在就去接你。”
“哎呀不用啦，”电话那头，琳琳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你好好上班赚钱，我一个成年人还能丢了不成？省下打车的钱，晚上给我做红烧肉！就这么说定啦，挂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李慢慢无奈地笑了笑。
上午十点37分，李慢慢的电话响起，是个陌生电话。
“喂，请问是李琳的家属吗？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她乘坐的公交车发生了严重车祸，请您立刻到急诊室来！”
李慢慢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主管说的，只知道自己像疯了一样冲出公司，冲向医院。
医院急诊大厅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伤员、医生、护士和焦急的家属。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和消毒水的味道。
“李琳！李琳在哪！”他抓住一个护士，声音都在发抖。
在护士的指引下，他在一个临时病床位上找到了女儿。李琳的额头包着厚厚的纱布，有血迹渗出，右边的小腿也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裤子被鲜血染红。她脸色苍白，但人是清醒的。
“爸……”看到李慢慢，李琳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别怕，琳琳，爸爸在。”李慢慢冲过去，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
一位医生匆匆走过来，把他叫了出来，语速极快：“病人头部和腿部都需要缝合，失血有点多，需要马上输血。但现在伤员太多，血库存紧张，从中心血库调配过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抽我的！我是她爸爸！我给她输！”李慢慢想都没想就撸起了袖子。
医生立刻问道：“您是什么血型？”
“我是b型。”李慢慢急切地回答。
“那不行，病人是A型血，不匹配，叫她妈妈来。”医生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A型？”李慢慢下意识地反驳，随即脱口而出，“不对啊医生！她妈妈也是b型血啊！” 他和赵美妮都是b型血。
医生停下脚步，皱起了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十分肯定：“那不可能。病历上写得很清楚，你女儿是A型血。根据遗传学，两个b型血的父母，是生不出A型血的孩子的。”
李慢慢有点楞了楞神，怔怔了一会。
周围所有的嘈杂的哭喊，奔跑声好像都消失了。李慢慢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的跳动声。
十八年的画面，在这一刻有点扭曲和破碎。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李先生？李先生？”医生的声音将他从地狱拉了回来。
李慢慢猛地回过神，脸色惨白如纸。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哦……哦，对，她妈妈……她妈妈去外地了，赶不回来。”
医生深深的看了看他，没再多问：“好吧，那我们立刻去紧急调度。”
医生走后，李慢慢的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扶着墙，感觉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他掏出手机，颤抖着给父母打了电话，又给赵美妮发了一条短信：【琳琳出车祸了，在市一院。】
半小时后，父母匆匆赶到。看到病床上的孙女，老两口眼泪都下来了。李慢慢强撑着精神，安慰着父母，安排着一切。
一直到下午二点，赵美妮和李莉才姗姗来迟。
她们进来时，李慢慢正坐在病床前，用棉签沾着水，轻轻湿润着琳琳干裂的嘴唇。
“爸，爷爷奶奶，我没事，真的，不疼。”琳琳笑着安慰他们。
赵美妮一进门，就看到了李慢慢抬起头时，投向她的那个眼神。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奇怪的眼神，抗拒、冰冷、陌生、锐利，像一把刀，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她被看得心里一突，随即瞪了回去，也没多想。
她走到病床边，看了一眼琳琳腿上的伤口，开口第一句就是责怪：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跟你说了多少遍，带着行李回来就打个车，非要省那点钱做什么公交车！现在好了吧？受罪了吧？”
旁边的李莉也立刻帮腔，翻了个白眼：“就是啊妈！我都说了让她打车我顺便去接她，还能去商场逛逛呢。非要自己坐公交，现在医药费比打车费贵多了吧？”
“莉莉！怎么说话呢！”奶奶听不下去了，沉下脸，“你妹妹还伤着！”
病床上的琳琳眼圈更红了，她虚弱地笑了笑：“妈，姐，我没事……就是个意外……”
一直沉默的李慢慢，在这时缓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好了，你们看到琳琳没事就行了。”他站起身，对着赵美妮和李莉说，“你们现在去一趟公交公司，把琳琳的行李领回来。然后就先回去吧，琳琳需要静养，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他接着又对赵美妮说：“顺便，把我爸妈也送回去。”
赵美妮本来想发作，脱口而出“凭什么使唤我”，但话到嘴边，对上李慢慢那双奇怪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心里莫名地一寒，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嘴，最后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她拉着还在嘀咕的李莉，又招呼着李慢慢的父母，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慢慢重新坐回床边，伸手理了理琳琳额前凌乱的头发。
“爸，”琳琳看着他，小声地问，“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留疤啊？”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没事的，医生说了，头上的疤以后有头发盖着，腿上的别人也看不到呀。我又不爱穿短裙，不像姐姐。”
李慢慢听完，只是握着她的手。
琳琳感觉父亲的手，有点冷，有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