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正式开始。
校场之上，尘土飞扬。
罗虎和赵老四，将他们浸淫了半辈子的带兵经验，毫无保留地倾注到了新成立的预备役旗队上。
五十名预备役成员，人手一杆装上枪头就能当长枪的木棍。
在罗虎那足以撕裂空气的嘶吼声中，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最枯燥的刺杀动作。
“杀！”
“杀！”
“杀！”
吼声震天，气势倒也十足。
新兵们虽然动作还很生涩，但一个个都憋着一股狠劲，练得满头大汗，衣衫湿透。
仅仅数日，这支队伍便已初具雏形，看起来颇有几分杀气。
然而，与预备役旗队那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相比。
另一边，由陈海亲自带领的直属旗队，画风却显得异常诡异。
他们甚至没有发一杆兵器。
五十名新兵，只是在校场的一角，被陈海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队。
然后，陈海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让所有围观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报数！”
“一！二！三！四！”
喊声倒是洪亮，可……这有什么用？
接下来，更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训练开始了。
“原地踏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
“向左转！”
“向右转！”
“向后转！”
……
直属队的新兵们，就在这一声声简单到可笑的口令中，不停地转着圈，踏着步。
没有刺杀。
没有对抗。
甚至连个长跑都没有。
就这么在原地傻站着，转来转去。
这一下，不光是那些看热闹的流民和老兵，就连罗虎和赵老四，都彻底看不懂了。
“百总……这是在干啥？”
罗虎凑到赵老四身边，一张虎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他指着那群“转圈”的新兵，嘴角直抽搐。
“这哪是练兵？这不跟城里耍猴的一样吗？”
赵老四紧锁着眉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不懂。”
“不过百总行事，向来神鬼莫测，或许……有什么我们看不透的深意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直犯嘀咕。
这独特的练兵方法，实在是太挑战他几十年来用鲜血和伤疤换来的军事常识了。
消息如风一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营地。
“听说了吗？百总亲自带的那队兵，天天在操场上转圈圈呢！”
“是啊是啊，我亲眼看见了，跟唱大戏似的，可笑死个人了！”
“百总莫不是魔怔了？就这么练，能练出什么兵来？”
闲言碎语，开始在营地里肆意流传。
就连直属队内部的新兵自己，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他们都是怀着对百总神一般的崇敬，才挤破了头加入这支队伍的。
可这练的是什么玩意儿？
隔壁预备役的兄弟，都开始真刀真枪地对练了，他们还在这儿“一二一，向左转”。
不少人心里都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觉得还不如去罗虎那边痛快。
罗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实在忍不住了，在一个傍晚，私下里找到了陈海。
“百总，您就跟我说句实话，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外面那些人，嘴碎得很，说啥的都有，再这么下去，人心要散了！”
“要不……晚上我偷偷带着您这队人，加个餐？给他们练练真本事？省得他们自己都泄了气！”
罗虎一脸“我都是为您着想”的诚恳。
陈海看着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急什么？”
“怎么害怕我在这群新兵蛋子面前，下不来台？”
罗虎连忙摇头，“那倒没有，只是百总你这练兵的法子，给兄弟们看的实在没底。”
陈海呵呵一笑，算了一下自己带兵的时间，说道：
“你先别操心我了，管好你自己的预备役，别等到时候练出来的让我的直属旗队比下去了。”
罗虎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虽然被说教了一顿，但他对百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更加好奇起来。
这新兵到底能不能成？
行，我等着瞧！
时间，一天天过去。
就在所有人都快把直属队当成一个笑话来看的时候。
变化，在不经意间，发生了。
最初的站军姿、原地转向，结束了。
直属队的训练，进入了第二阶段。
“齐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
五十人的队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校场上缓缓前进。
他们的手臂摆动幅度，抬腿的高度，甚至每一步的间距，都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尺子量过一样，分毫不差！
整个方队，如同一块移动的巨大豆腐块！
横看一条线！
竖看一条线！
斜看，还是一条线！
那种由极致的整齐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让所有围观的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脸上的嘲弄僵在原地。
紧接着，是跑步。
“跑步走！”
下一刻，五十人的脚步声，竟诡异地汇成了一个声音！
“咚——！”
“咚——！”
“咚——！”
那声音不再嘈杂，而是化作了一柄沉重无比的巨锤，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每个围观者的心口上！
这还没完。
队列训练之后，是各种战术动作。
卧倒、匍匐、翻滚、跃进……
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五十个人，仿佛是一个人！
这下，所有人都看傻了。
罗虎的预备役，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跟直属队这一比，简直就是一群乱糟糟的乌合之众！
不成体统！
就连第一、第二旗队那些自诩为精锐的老兵，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一有空，就跑到校场边，呆呆地看着直属队训练，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
这……这还是人吗？
这简直就是一群被线操控的杀人木偶！
终于，在十天后的一天。
陈海决定，给所有人来一次最终的“成果展示”。
校场上，直属队全员集结。
“今天，给大家看个新东西。”
陈海站在队伍前，声音洪亮如钟。
“这套拳法，动作精练实用，每一动都是“一招制敌”，能保护自己，同时能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全体都有！预备——起！”
随着他一声令下。
五十名士兵，同时动了！
弓步冲拳！
马步横打！
穿喉弹踢！
一招一式，刚劲有力，虎虎生风！
五十个人的动作，整齐得如同复制粘贴！五十个人的吼声，汇成一道惊雷！
“喝！”
“哈！”
那股由极致的纪律和力量所凝聚成的铁血杀气，冲天而起，化作无形的风暴，席卷了整个校场！
所有围观的人，包括罗虎、赵老四在内，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遍体生寒！
他们终于明白了。
陈海练的，不是兵。
而是一台，结构精密，运转高效，只为杀戮而生的……战争机器！
当最后一个动作收势，五十名士兵如标枪般站定，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宋献策才从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捋着胡须，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由衷地赞叹道：
“我看书中记载，戚大帅的戚家军，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今日得见主公之新军，方知书中之言，诚不我欺！怕是戚大帅当年的百战精锐，也不过如此了……”
陈海刚好从他身边走过，听到这话，却只是摇了摇头。
“先生过誉了，比起戚大帅的兵，还差得远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惋惜。
“戚大帅有传世兵书《纪效新书》，里面记载的练兵、治军、作战之法，乃是国之瑰宝。若是如今朝廷的官军，能学到其上十之二三，何至于被辽东的建奴，打得丢盔弃甲，连番入关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宋献策听到陈海这番话，浑身猛地一震。
他看向陈海的眼神，瞬间又变了。
他原以为，陈海只是个想在乱世中割据一方的枭雄。
但此刻，他从陈海的言谈中，听到的，却是对家国天下的忧思！
作为读书人，宋献策比其他人更加重视辽东局势的发展。
说到底陈海还是就是一介流寇，但却能将目光放到千里之外的辽东。
这等胸襟，这等见识……
宋献策心中，那最后一丝作为谋士的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
或许，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真的能结束这该死的乱世，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而另一边，罗虎和赵老四，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瞬间堵住了陈海的去路。
“百总！”
两人异口同声，眼神里充满了饿狼见到鲜肉一般的渴望与狂热。
“您这练兵的法子……”
罗虎涨红了脸，几乎是吼了出来。
“求您，教教俺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