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大亮，林家坳炊烟袅袅升起，林二柱就背着个空篓子，呼哧呼哧往村里跑。
他裤脚沾着泥，鞋帮子磨破了个洞，脸上却红扑扑的，像是有天大的喜事。
“小凡！小凡在家不！”他还没到林凡家门口，大嗓门就先传了进去，惊得院墙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一片。
林凡刚把劈好的柴火码整齐，听见动静掀开门帘：“咋咋呼呼的，这是从县城跑回来的？”
“可不是咋地！”林二柱往门槛上一坐，抄起林凡递来的水瓢猛灌了两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他也顾不上擦，“出大事了！天大的好事！”
“先喘匀气。”林凡蹲在他对面，“县城里有啥新鲜事？”
“新鲜事？这可不是新鲜事，是给你的好事！”
林二柱把水瓢往旁边一放，拍着大腿喊：“我今儿去县城卖菜，听见县太爷门口的差役在那儿嚼舌根，说朝廷要赏你！”
“赏我？”林凡眉头挑了挑，“为啥赏我？”
“还能为啥？就你种的那土豆啊！”林二柱眼睛瞪得溜圆，“听说县里把土豆的事报上去了，上面说这东西能救不少人的命，夸你推广有功，要给你封赏呢！”
这话刚落，早起的村民就围了过来。
青禾爹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听见“封赏”俩字，脚步顿了顿：“二柱，这话当真？”
“叔，我能骗你吗？”林二柱站起来，拍着胸脯，“那差役说得真真的，还说过两天就有官差下来，专门到咱林家坳找林凡呢！”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天，朝廷要赏小凡？”
“咱林家坳这是要出贵人了？”
“我说那土豆金贵呢，原来真能换来这么大好处！”
议论声里，有人欢喜，也有人脸上带了点别的神色。
林老四蹲在墙根，吧嗒着旱烟，闷声闷气地说：“赏啥赏？我看未必是好事。咱就是个种地的，跟朝廷扯上关系，能有啥好？”
“老四你这话咋说的？”石头娘手里挎着菜篮子，忍不住反驳，“小凡为村里做了多少事？赏他是应该的！”
“应该？”林老四磕了磕烟锅，“官差一来，动静就大了。张乡绅那边要是知道了，能甘心？
他本来就恨咱收留那些难民，这会子见朝廷都看重林凡，指不定憋着啥坏水呢！”
这话一出，不少人脸上的喜色淡了下去。
是啊，张乡绅虽然没像狼似的扑过来，但谁都知道他记仇，这时候要是闹出太大动静，保不齐真要出事。
“怕他个球！”林二柱梗着脖子，“咱现在有四十多个后生能拿起家伙，他张乡绅敢来，咱就敢跟他干！”
“干？说得轻巧！”林老四瞥了他一眼，“人家是乡绅，跟官府沾着边，真要闹起来，官府能向着咱？
到时候别说封赏，咱村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了。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村民，这会子都耷拉着脑袋，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林凡看着大伙的脸色，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林老四的担心不是没道理，可事到如今，怕也没用。
“赏不赏的，先别琢磨。”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大伙都静了下来，“就算有封赏，咱该种地还得种地，该修路还得修路。
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靠赏来过的。”
“可张乡绅那边……”有人小声问。
“他要来，咱就接着。”林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要是敢耍横，咱林家坳的人也不是泥捏的。
但要是他没来，咱也别没事找事。”
太爷拄着拐杖，不知啥时候站在了人群后面。这时候他咳嗽两声，拐杖往地上一顿：“小凡说得对。咱祖祖辈辈在这儿活着，靠的是自己的手，
不是别人的赏，也不是别人的怕。该咋过咋过，天塌不下来。”
太爷发话，没人再敢说啥。
林老四吧嗒着烟，没再吭声，算是默认了。
可这事就像块石头投进了水里，没那么容易平息。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灵琳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野菜汤过来，见林凡正蹲在门槛上琢磨着啥，轻声说：“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林凡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不关你的事儿。”
事情也是如此，林凡这半年来搞得大张旗鼓，别说邻村，就是县城里的人都有所耳闻。
这有些人就像闻着味的鲨鱼，总得给你咬下一块肉。
林凡接过碗，喝了一口，烫得他龇牙咧嘴，心里却亮堂了不少。
下午，修路的工地上，气氛却有些不对。
几个外姓的难民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听说了吗？朝廷要赏林凡小哥。”
“赏啥啊？要是赏了银子，能分咱点不？”
“别瞎想了，那是人家林凡小哥应得的。”
“可咱在这儿干活，吃的喝的都在村里，真要是有赏，咱是不是也能沾点光？”
这话被旁边一个姓林的后生听见了，当时就火了：“你们说啥呢？当初要不是小凡和村里收留你们，你们早饿死了！
现在还惦记起封赏来了？”
“谁惦记了？”一个难民小伙梗着脖子，“咱也干活了啊！修路、开荒，哪样没干？
就许你们姓林的沾光，咱外姓的就该白出力？”
“你这话啥意思？”姓林的后生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咱林家坳啥时候亏待过你们？
顿顿有粥有饼，比你们以前吃的强多了吧？”
“强是强，可……”
“可啥可！”另一个林姓汉子走过来，“要不是小凡，你们能有这日子？现在还敢挑拨离间，是不是想找不痛快？”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嗓门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动手。
林满仓正在不远处监工，听见动静赶紧跑过来：“吵啥！都给我住手！”
他瞪着那个难民小伙：“刚来几天就想翻天？忘了当初是咋求着留下的了？”
又指着姓林的后生：“你也少说两句！都是一起干活的，闹成这样像啥话！”
两边的人被他一吼，都消停了，可脸上的气还没消，扭过头谁也不理谁。
这事很快传到了林凡耳朵里。
他没去工地，只是让林满仓把两边的领头人叫到家里来。
“我知道你们心里咋想的。”
林凡看着他们：“外姓的觉得自己干活了，该有份；姓林的觉得这是咱村的功劳，外姓的不该掺和。对吧？”
俩人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把话说明白。”林凡拿起桌上的一个土豆，“这东西，当初是我带来的，可要是没有全村人一起种，能有今天？
封赏要是真来了，是全村的，不分姓林不姓林。
但有一条，谁要是敢因为这事闹别扭，拖了修路、种地的后腿，别说赏，连饭都别想吃！”
他把土豆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硬气：“日子要过，就得一条心。谁要是想拆台，先问问我手里的锄头答应不答应！”
俩人头都低了下去，刚才那点火气，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