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在这场“盛宴”中所做的一切,所带来的冲击波,正以超越光速的方式,席卷着整个三界。
首先感受到剧变的,是曾经作为“除魔”急先锋、由玄玑子一手组建并领导的玄门仙宗联盟。
玄玑子魂飞魄散、道统崩塌的消息早已传开,与之相连的,是昊天谕令的彻底失效和九天之庭“闭门谢客”的惊人事实。
失去了最高层面的“旨意”和最坚定的领袖,这个庞大的联盟几乎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各门各派的长老、掌门们,从最初的震惊、恐慌中逐渐回过神来,开始审视过去千百年被他们奉为圭臬的“除魔卫道”信条。
“玄玑子前辈……不,玄玑子他,真的是为了‘苍生’吗?”
在一次紧急召开的、气氛凝重无比的仙盟内部会议上,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掌门颤声发问,“若蚀月真是万恶之源,为何昊天……不,为何‘上面’再无音讯?若玄玑子真是正道楷模,为何他师尊了尘大师会……会是那等模样?”
“我派典籍中曾有模糊记载,上古确有混沌神魔,并非尽是邪恶。” 另一位精研古籍的真人脸色复杂,“我等是否……一直被某种力量引导着,将‘混沌’与‘极恶’彻底划上了等号?”
恐慌之后,是更深层的反思与自我怀疑。
失去了绝对的外部权威和共同敌人至少是明面上的,各大仙宗不得不将目光转回内部,开始整顿门风,清理那些在“除魔”狂热中可能存在的激进、偏执甚至不公之举。
关于“正义”的定义,关于力量的边界,关于修行的本心,成为了许多修士私下甚至公开讨论的话题。
旧的、非黑即白的绝对正义观开始松动,一种更加审慎、更重实证、也开始尝试理解“异数”的风气,在玄门中悄然萌芽。
与此同时,西天佛国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冲击的核心,并非来自权力结构佛国本就相对超然,而是来自思想层面——关于“无我梵音”的真正奥义。
蚀月在最终对决中,以混沌之身施展出最纯正的、甚至超越了了尘伪装的“无我梵音”,并以此反制了尘,度化众生的事迹,随着各种侥幸存活、心有余悸的旁观修士和某些特殊渠道流传开来,在佛国高层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魔身,行佛事,度众生……这,这究竟是魔是佛?” 一位闭关多年的老僧被紧急请出,听闻此事后,枯坐三日,只留下一句偈语:“佛魔本一心,执念障菩提。”
“了尘大师……红尘道人,以伪经欺世三百年,其心可诛。然蚀月施主身负混沌,历尽万劫,却能于苦海中自悟梵音真谛,以混沌行度化之事……这对我佛门‘度化’之道,是颠覆,亦是启迪。” 另一位高僧在法会上公开讨论,引发激烈辩论。
佛国内部,关于“度化”的对象只能是“善”或“可度”者?、方式是以慈悲感化?
惩戒与雷霆手段是否也是“度化”的一种?、以及“佛性”的本质只有清净无染才是佛?
承载世间一切苦难与污浊,是否也是一种大慈悲?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深刻思辨。
古老的经文被重新解读,固有的观念受到挑战,一种更加包容、更加强调“实证”与“心证”、而非僵化教条的佛学思潮,开始在一些开明僧众中兴起。
而在最为广袤、也最为基础的人间王朝,变化虽不那么“哲学”,却更加直观和……惊心动魄。
首先是那些曾经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将相、豪门巨贾们,惊恐地发现,冥冥之中似乎多了一双“眼睛”,或者说,多了一套自行运转的“规矩”。
某位以暴戾闻名、动辄屠城的边关大将,在又一次“大捷”后庆功宴上,突然七窍流血暴毙,死状凄惨,太医查不出任何中毒或疾病的迹象。其家族势力也在随后几年迅速衰败,子弟多病多灾,家产莫名流失。
某个贪婪成性、勾结妖魔压榨百姓的州府大员,在强占民田、逼死数条人命后不久,于睡梦中被自己的噩梦活活吓死,其积累的不义之财也在各种“意外”中散尽。
相反,一些平日乐善好施、为官清廉、爱民如子的官员和乡绅,却发现自己的仕途似乎顺畅了许多,家族兴旺,子孙聪慧,即使遇到灾祸也往往能逢凶化吉。
民间更是流传着各种“现世报”的故事:欺男霸女的恶霸出门摔断腿,偷鸡摸狗的小贼失手被抓个正着,而暗中接济孤寡的善心人总能捡到“意外之财”……
人们逐渐意识到,头顶的“天”虽然暂时“闭眼”了,但似乎有另一套更加“公道”、直接与每个人自身行为挂钩的“规则”在悄然运转。
行善不一定立刻有善报,但作恶似乎更容易招致厄运。
这种变化,使得人间王朝的风气开始发生微妙的转向。
暴戾的统治者不得不有所收敛,贪婪的官吏开始偷偷“补漏”,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在行事前也会多几分顾忌和……对“良心”的拷问。
“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老话,被赋予了新的、更贴近现实的含义。
旧的、建立在对“蚀月”恐惧和对昊天绝对秩序盲从基础上的“三界共识”与“恐惧联盟”,已然彻底瓦解。
三界并未立刻迎来所谓的“黄金时代”。失去旧秩序的短暂混乱、权力真空引发的局部摩擦、新旧观念的激烈碰撞依然存在。
但无可否认的是,一种新的、更加注重个体行为后果、更加内省、也更加……充满“可能性”的基调,已经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天地间缓慢铺陈开来。
而这变化的源头,那位漫步于废墟、改写了轮回、封闭了九天、却又悄然离去的混沌身影,此刻,又将目光投向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