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花源里被诸位夫人围着,陪着两个咿呀学语的女儿,又好好“慰劳”了一番夫人们连日来的思念之情后,李辰终于从温柔乡里抽身,开始处理正事。
回家的第五日,让残狗去韩家庄和张启明处递了话,说午后前去拜访。
韩家庄如今越发像个军事重镇,外围的壕沟更深,箭楼更多,庄内操练之声终日不绝。
听闻城主来访,韩擎亲自到庄门前相迎,韩夫人更是早早备好了茶点,热情得不得了。
“城主可算回来了!这一路辛苦!”韩擎将李辰迎入正厅,上下打量,见他气色不错,眼中神光内敛,比离家前似乎更沉稳了几分,心中暗暗点头。
“韩老将军,韩夫人,叨扰了。”李辰笑着拱手,又对旁边侍立的韩韬、韩略点头致意。
“城主说的哪里话!快请坐!”韩夫人亲手端上热茶,脸上满是笑意,“您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可把玉娘和诸位夫人惦记坏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说还带回来个伶俐的妹妹?哎呀,这可是大喜事!”
寒暄几句,张启明也匆匆赶到。
这位老先生如今气色红润,衣着整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落魄塾师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干练。
“城主!老朽听闻您归来,本欲早日前去拜见,又恐打扰您与家人团聚。”
张启明行礼后坐下,关切地问道,“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也不顺利。”
李辰喝了口茶,放下茶盏,神色认真起来,“今日来,正是要与韩老将军和张先生,分享一下这一路的见闻,还有……有幸得到的一位高人指点。”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韩擎坐直了身体,张启明也凝神静听。
李辰这才开始讲述。
从跟随商队离开,到临河镇的见闻,曹国上下那令人作呕的糜烂风气,苟爷的歹意与夜袭反杀,歇马坪的短暂安宁,卧龙岗的寻访,余樵的三问与赠言,以及归途上散尽钱财、救助流民的经历。
曹侯的荒淫癖好,余樵对天下大势的剖析,以及那八个字的箴言。
韩擎和张启明听得面色变幻不定。
听到曹国风气时,韩擎眉头紧锁,眼中闪过怒意;听到夜袭反杀,他微微颔首,对残狗的手段表示认可;听到余樵的“典范、桃源、枢纽”之论和“深耕根基,静待风起”八字时,两人都陷入了深思。
“余樵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张启明首先抚掌赞叹,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
“‘典范、桃源、枢纽’,六字真言,直指我遗忘之城未来发展的精髓啊!尤其是这‘典范’二字,振聋发聩!我辈一直埋头于具体事务,力求让城中百姓过得好些,却未曾站到如此高度去思考——我们不仅仅是在建设一座城,更是在树立一种乱世中的‘活法’,一盏吸引人心的‘明灯’!”
韩擎沉吟良久,缓缓开口:“余先生对天下大势的判断,与老夫这些年冷眼旁观所得,颇为吻合。新杞国屠通,确是心腹大患,其志不小,整合力量后,北上首当其冲便是我遗忘之城。曹国……外强中干,腐坏入骨,不足为虑,但其国君荒淫暴戾,若知‘点灯人’与城主有关,恐会有些龌龊手段,不可不防。”
“城主归途散财救人,收揽人心,此乃仁政,亦是远见。这些新来之人,虽多是老弱妇孺,但经历苦难,更知感恩,若能妥善安置,教化得法,必成忠诚子民。”
“这正是我要与二位商议的。余先生赠言‘深耕根基’,这便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根基不牢,一切都是空谈。张先生,你主管民政教化,对于这些新来者,以及未来可能因‘典范’之名而陆续来投的人,有何具体安置与同化的想法?”
张启明早有思考,闻言立刻道:“回城主,老朽初步设想了几条。”
“”其一,设立‘新民安置所’,对所有新来者进行统一登记造册,记录其年龄、特长、身体状况、简单来历。”
“其二,进行初步的‘城规教化’,由学堂的先生和挑选出的城中老人,向他们宣讲遗忘之城的基本规矩、律法、以及‘劳作得食,安居乐业’的理念。”
“其三,根据登记情况,分配活计。有手艺的,安排进相应工坊学徒;有力气的,参加筑路、建房、垦荒等工程;妇人可进纺织、厨事、育儿等岗位;老人孩子,也可安排些力所能及的轻活。”
“其四,分配临时居所(现有空房或搭建简易窝棚),承诺待新城区扩建完成后,可按贡献分得正式住宅。”
“其五,设立观察期,表现优良、融入顺利者,可逐步给予更多信任和机会。”
“好!”李辰赞道,“张先生思虑周详。便按此办理,细节可再完善。至于粮食压力……”他看向韩擎。
韩擎捻须道:“夏粮即将收割。按张先生之前预估,今年高产水稻面积扩大,只要老天爷给面子,收成应该比去年有大幅增长,支撑现有及新增人口度过今冬明春,问题不大。但未雨绸缪,开垦新田、储备粮草之事,必须加紧。此外,养殖场的猪崽长势良好,也是一项肉食补充。”
李辰心中稍安,又道:“余先生所言‘枢纽’,意指我城应成为商路与信息汇聚之地。我们已有雪盐、棉布,如今西瓜、哈密瓜等新作物试种顺利,未来或许也能成为特产。与四海货行的贸易需加深,胡商奥马尔这条线也要维持好。此外,我们是否可以有意识地,收集和分析来自各方的信息?比如新杞国军队调动,曹国内部动向,乃至更远的周天子、各大诸侯的消息?”
韩擎眼中精光一闪:“城主此议甚好!以往我们消息闭塞,吃亏不少。可设立一‘听风阁’,名义上收集各地商情物价,实则由可靠之人,负责从往来商旅、流民口中,筛选、核实、汇总各方情报,定期呈报。此事,老夫可让韩韬私下操办,他心细稳重,适合此事。”
“如此甚好!那便烦劳韩韬兄弟。记住,宁缺毋滥,消息务必准确,人员务必可靠。”
张启明补充道:“城主,余先生‘典范’之论,除了民生富足,还应包括文教礼法。咱们的学堂如今只收孩童识字算数,是否可以考虑,开设‘夜校’或‘讲习所’,面向所有居民,定期宣讲一些基本的道理、律法、农业常识、卫生知识?甚至,可以请城中有一技之长的匠人、农把式,分享经验。如此,既能提升全民素养,也能增强凝聚力。”
“这个主意好!就叫‘启民讲坛’吧!每月固定几日开讲,内容要实在,贴近生活。具体章程,张先生你来拟定。”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茶香袅袅中,将余樵那高屋建瓴的战略指点,逐渐细化、落实为一条条具体可行的措施。
从人口安置到粮食储备,从情报收集到民心教化,从商业发展到内部管理……思路越来越清晰,方向越来越明确。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韩夫人亲自来请用餐,见三人谈兴正浓,只好又退出去,吩咐将饭菜温着。
“今日与二位一席谈,茅塞顿开。”
“余先生为我们指明了方向,而具体路径,需要靠我们自己去走,去摸索。未来几年,遗忘之城的主旋律,便是‘深耕’二字。夯实农业根基,完善工商体系,强化军事实力,健全管理制度,教化凝聚人心。同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观察风云变幻,静待属于我们的时机。”
韩擎和张启明肃然起身,拱手齐声道:“谨遵城主之命!必竭尽全力,助城主夯实根基,照亮一方!”
厅门打开,晚霞的余晖洒入。韩夫人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谈完了?饭都热了三遍了!再不吃,菜可都没魂儿了!”
众人相视一笑,方才严肃的气氛被这温馨的家常话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