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人类联盟最高指挥中心。
冰冷死寂。
巨大的环形光幕上猩红色的“最高警报”字样在无声地疯狂闪烁。
最高指挥官伊娃·罗斯托娃身姿笔挺如同一座冰雕。
她的面前一张由信号残片勉强拼凑出的扭曲而绝望的脸庞正在无声地嘶吼。
那是“先驱者”号舰长贾克斯在生命最后一刻传回的影像。
“……我们遇到了一位……神。”
“逃。”
最后一个音节被永恒的静电杂音吞没。
信号彻底中断。
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枢纽。”伊娃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没有一丝波澜。
“分析最后通讯片段进行声纹压力与微表情建模。”
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
“分析完毕。声纹压力曲线突破阈值。微表情分析符合99.8%的‘终极恐惧’模型。”
“结论：通讯对象不存在被胁迫或精神污染迹象。”
“他坚信自己所说的一切。”
首席科学家阿里斯博士快步走到伊娃身旁他鼻梁上的数据眼镜反射着光幕上那些令人心悸的红色曲线。
“指挥官‘神’这个词没有任何科学价值。”
“有价值的是‘先驱者’舰队我们最顶尖的侦察舰队在没有与任何实体发生接触的情况下……”
“……自我毁灭了。”
伊娃缓缓转身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阿里斯。
“报告是‘主炮炸膛’能量过载。”
“那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不那么荒谬的解释！”
阿里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激动与挫败。
“这就像试图在一个充满了纯氧的房间里点燃一根火柴！”
“我们的物理定律我们的科学理论在那片空间里变成了杀死我们自己的最锋利的屠刀！”
主屏幕瞬间被分割成了上百个实时监控窗口。
那是来自K-7至K-12边缘星域的一幅幅走向失控的疯狂画卷。
殖民星球“维里迪亚”那些三米多高的“光尘麦”竟开始无风自动。
它们如同拥有了生命麦秆以一种诡异的韵律轻轻摇曳发出一阵阵低沉的仿佛能催眠心神的嗡鸣。
无数民众跪倒在田埂前有人在狂热地祈祷有人在惊恐地尖叫。
另一颗繁华的商业星球。
市中心最拥挤的广场上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蓝色的火焰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
那火焰并不灼热反而带着一种神圣的凉意。
火焰在他的背后凝聚成一对华丽而繁复的能量翅膀。
在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他缓缓升空呆滞地看着自己那双燃着蓝色火焰的手。
街道瞬间化作了人间地狱。
第三个窗口一颗荒凉的矿业星球。
一群本性温顺的六足食草兽此刻却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魔。
它们的头顶长出了闪烁着电光的狰狞晶角。
它们正在疯狂地冲击着一支由重型装甲车组成的地方安保部队！
“开火！开火！”
车载激光炮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然而那些足以熔化坦克的能量光束在靠近晶角兽身体前一米时却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报告指挥官。”
“枢纽”冰冷的声音为这幅末日画卷做出了最终的注解。
“‘维度侵蚀’现象正在加速扩散。”
“目前已有十三颗生命星球出现大规模‘物理常数偏离’与‘异常生物进化’现象。”
“社会秩序正在崩溃。”
“我们将这些出现异常能力的个体命名为……‘觉醒者’。”
“觉醒者……”伊娃咀嚼着这个词指关节捏得发白。
“命令‘和平卫队’入驻镇压暴乱隔离所有‘觉醒者’！”
“指令无法执行指挥官。”
“枢纽”的回答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作为增援的第二、第三标准舰队已在侵蚀区域外围遭遇了与‘先驱者’号完全相同的探测器失灵现象。”
“他们无法前进。”
一张巨大的三维星图在众人面前展开。
代表着联盟舰队的蓝色光点在星图的边缘组成了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
而在防线的对面是一片无法被任何手段观测到的巨大的深邃的……“黑暗”。
它正在缓缓地向着防线的方向漂移。
它所经过之处星图上的背景参数都变成了一片代表着“未知”的混乱的彩色乱码。
“无法前进？”伊凡的声音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寒意。
“我们的‘灭星级’战列舰我们的‘泰坦级’母舰连靠近都做不到？！”
“是的指挥官。”
“任何试图穿越那条无形界线的飞船其能量系统都会在万分之一秒内出现不可逆的衰变。”
“那不是武器也不是力场。”
“那是一种……‘环境’。”
“一种与我们的科技与我们的存在本身完全不兼容的致命环境。”
……
联盟最高科学院第七隔离实验室。
这里是整个泛人类联盟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力场构成的透明囚笼之中一片翠绿的树叶正静静地悬浮着。
它来自“维里迪亚”星球那片一夜之间拔高了百米的“无尽之森”。
整片树叶都散发着一层柔和的梦幻般的绿色光晕。
“我们将其命名为‘超自然辐射’。”
一位身穿最高级别防护服的首席研究员正通过远程通讯向指挥中心汇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科学家面对未知时的那种混杂着兴奋与恐惧的复杂情绪。
“它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粒子或波。”
“它更像是……‘可能性’本身。一种纯粹的未被定义的创世能量。”
“能控制它吗？或者武器化？”伊凡直截了当地问。
研究员犹豫了。
“我们尝试过用聚焦等离子光束进行激发。”
“结果……”
他挥了挥手一段实验录像开始播放。
那道足以瞬间气化一艘驱逐舰的炽白色等离子光束狠狠地轰击在那片小小的树叶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湮灭。
光束就那么被那片树叶温柔地彻底地……吸收了。
树叶上的光芒猛地一亮。
随即在所有研究员呆滞的目光中。
一片更小的崭新的嫩芽从它的叶柄处缓缓地钻了出来。
“……它以能量为食。”
研究员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它将最纯粹的‘毁灭’转化为了最本源的‘创造’。”
“指挥官我们……我们无法控制它。”
“我们甚至无法理解它。”
阿里斯博士死死地盯着那段录像脸色一片惨白。
“它不是一种环境……”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对自己说。
“它是一个全新的‘生态系统’。”
“一套全新的宇宙法则。”
“而我们……”
“我们是正在仰望那颗撞向地球的陨石的……恐龙。”
……
最高委员会紧急会议。
联盟所有最高级别的军方、政界、科学界的巨头齐聚一堂。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如出一辙的凝重与茫然。
“枢纽”的最终报告如同一份早已写好的文明的死亡判决书。
他们正面临着一个无法理解无法对抗无法逃避的未知存在。
而它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重塑着他们所认知的一切。
“所以我们的舰队成了废铁我们的武器成了敌人的养料我们的人民正在变成我们不认识的怪物。”
一位独眼的战功赫赫的老将用一种夹杂着自嘲与绝望的语气打破了死寂。
“伊娃指挥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伊娃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着星图上那片被标记为“维度侵蚀之源”的恐怖黑暗。
“我们成了瞎子聋子瘸子！”一位体态臃肿的议员几乎要哭了出来。
“这是末日！这就是末日审判！”
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会场中悄然蔓延。
“不这不是末日。”
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会议室的角落。
那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正坐在一张悬浮式的生命维持椅上。
他是扎尔博士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名字。
“枢纽”的缔造者之一泛人类联盟理论宇宙学的奠基人。
一个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的幽灵。
“扎尔博士。”伊娃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敬意。
“感谢您的到来但现在是军事与科学的危机时刻。”
“不指挥官你错了。”
扎尔博士缓缓摇头他那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却仿佛能洞穿时空。
“这不是军事危机也不是科学危机。”
“这是一场……神学危机。”
整个会场一片哗然。
阿里斯博士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自己的老师。
“您在说什么老师？”
扎尔博士没有理他只是用那双仿佛承载着无数纪元智慧的眼睛凝视着那片黑暗。
“你们一直试图将它作为一个‘东西’去分析。”
“一个天体一个能量场一个物理现象。”
“所以你们失败了。”
“因为你们的前提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缓缓地抬起一根如同枯枝般颤抖的手指。
隔着遥远的虚空指向了那片让整个联盟都束手无策的黑暗。
“你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什么’。”
“而是一个……‘谁’。”
整个会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的物理学之所以失效是因为它的‘物理’是主导。”
扎尔博士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我们的科技之所以崩溃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它的一种……侵犯。”
“那些‘觉醒者’不是变异而是……‘适应’。”
“是我们的宇宙在它的影响下开始学习一种全新的语言。”
伊娃呆住了。
她那颗由无数数据和战术武装起来的坚硬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宕机的迹象。
“一个……‘谁’？”
“您是说那个东西……是活的？”
“它不仅仅是活着指挥官。”
扎尔博士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璀璨光芒。
“它拥有意识。”
“它没有恶意它的行为并非攻击。”
“它只是单纯地‘存在’着。”
“而它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我们的‘存在’彻底消亡。”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整个文明世界观的终极审判。
“贾克斯舰长在他临死前的恐惧中比我们所有的超级计算机都要……正确。”
“我们不是遇到了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
“我们是遇到了一位正在沉睡的……”
“……神。”
“现在向你们所知道的一切祈祷吧。”
“祈祷它永远不要……”
“……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