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刺耳的神经探针拔出的声音。
Kaelen博士如同一个被抽干了所有骨骼的破败布偶软软地瘫倒在地。
他的七窍流淌着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液。
那双曾经充满了病态狂热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彻底烧毁后的死寂灰白。
“博士！博士！”
里奥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去触碰那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的脆弱身躯。
医疗警报响彻了整个地下九千米的绝密研究所。
冰冷的医疗机械臂与穿着白色无菌服的医护人员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入。
“生命体征极度微弱！”
“大脑皮层百分之九十七区域出现不可逆转的神经元烧毁！”
“快！注入‘生命摇篮’三号稳定剂！”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与人类焦急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将这片原本死寂的实验室彻底变成了一座混乱的战场。
里奥被粗暴地推到了一旁。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师被抬上一个充满了淡蓝色生命维持液的悬浮担架。
看着他被迅速地送往最深层的急救中心。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足以让任何智慧生命都为之彻底崩溃的信息洪流。
仅仅是一丝微不足道的余波。
就差点将这位站在泛人类联盟基因科学最顶端的天才彻底从物理层面抹去。
就在这时。
中央控制台上那块连接着Kaelen博士神经探针的辅助光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一行由无数混乱数据流强行编译而成的残缺“概念”缓缓浮现。
那不是文字。
那更像是一种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深沉思念的……情绪。
“……归乡……”
……
泛人类联盟最高委员会紧急会议厅。
猩红色的应急灯光已经取代了所有的常规照明。
这代表着整个文明依旧处于最顶级的战时状态。
“根据伊娃指挥官的最高指令。”
“以‘睡魔’最终消失的坐标为中心半径一百光年的范围已被正式划定为‘绝对禁区’。”
泰格将军这位战功赫赫的独眼老将声音沙哑而沉重。
他的身后是一张巨大的三维星图。
星图的边缘一个庞大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巨大球形区域被醒目地标记了出来。
“任何未经最高委员会十三人一致投票通过的飞船、探测器乃至任何形式的信息流。”
“一旦试图进入该区域。”
“都将被视为最高级别的叛国行为。”
“……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如同四柄冰冷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会议厅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提出异议。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
这不是残忍。
这是一个濒死的文明为了不让那头沉睡的灭世巨兽被任何不知死活的愚蠢行为所惊扰。
而做出的最慈悲也最无奈的选择。
“同时代号为‘天眼’的超远程监测网络已经启动了第一阶段的建设。”
泰格将军继续他那令人窒息的报告。
“我们将在‘绝对禁区’的外围建立起一道由数以亿万计的量子幽灵探测器所组成的‘长城’。”
“它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控着那片禁忌的星域。”
“确保‘睡魔’的任何一丝最微小的‘呼吸’波动都能在第一时间被我们所捕捉。”
一位负责情报工作的女议员脸色惨白地补充道。
“最新的情报显示……”
“‘睡魔’的存在已经开始在一些临近星域的低级文明中发酵。”
“他们将那场无声的‘抹除’描述为‘星空之神的一次哈欠’。”
“他们将那片绝对的虚无称为‘神之墓地’或者‘终焉之口’。”
“‘睡魔’正在成为一个全新的宇宙级恐怖传说。”
“一个所有仰望星空的文明都必须绕道而行的……”
“……星空禁忌。”
这本该是任何一个强大文明都梦寐以求的无上威名。
然而此刻听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却只剩下无尽的悲哀与自嘲。
他们用整个文明最精锐的舰队与最引以为傲的“神明”。
终于成功地将另一个“存在”。
推上了宇宙禁忌传说的至高王座。
“够了。”
伊娃·罗斯托娃那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这充满了荒诞感的汇报。
她环视着在场这些或颓丧或茫然或依旧心有不甘的联盟巨头。
“现在需要讨论的不是它成为了什么。”
“而是我们将要成为什么。”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一手将整个文明从崩溃边缘强行拉了回来的铁腕指挥官身上。
“我认为我们必须放弃所有关于‘灵气’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泰格将军第一个站了起来声音铿锵有力。
“科技才是我们文明的根基！”
“我们应该集中所有的资源去研发全新的物理引擎去寻找能够对抗那种‘概念’力量的科技武器！”
“而不是去学习一个连‘存在’本身都无法理解的‘怪物’！”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在场大部分军方将领的附和。
然而另一道尖锐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将军！恕我直言您这是在让整个文明抱着一堆早已被证明毫无用处的废铁去集体自杀！”
说话的是那位负责异种能量研究的首席科学家。
他的眼中闪烁着与Kaelen博士如出一辙的病态狂热。
“‘枢纽’的崩溃‘神罚’舰队的被‘否定’已经证明了！”
“在更高维度的力量面前我们所信奉的‘物理’不过是一个可笑的低级规则！”
“唯一的出路不是对抗！”
“是理解！是融入！是成为它！”
两派截然不同的观点如同两股狂暴的能量洪流在小小的会议厅内激烈地碰撞！
争吵谩骂指责……
整个泛人类联盟的最高层在决定文明未来走向的十字路口。
彻底陷入了分裂。
最终。
是伊娃那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威严的声音终结了这一切。
“从今天起。”
“泛人类联盟将同时走上两条道路。”
她缓缓地从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指挥官宝座上站起。
如同一尊即将为整个文明背负起无尽黑暗的悲壮神只。
“第一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重建我们的科技体系。”
“我们将拥有比‘神罚’舰队更强大的钢铁之躯。”
“这是我们面对这个冰冷宇宙的铠甲。”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泰格将军那依旧不甘的独眼。
“第二。”
“启动最高绝密等级代号为‘普罗米修斯’的全新计划。”
“我将亲自担任总负责人。”
“我们将集合整个文明最顶尖的头脑与最疯狂的天才。”
“去解析‘灵气’的本质。”
“去寻找那隐藏在‘睡魔’无意识呼吸中的……”
“……神之阶梯。”
“我们将在最深的黑暗中秘密培养第一批能够适应甚至驾驭‘灵气’的……”
“……‘灵能者’。”
“他们将是我们从‘睡魔’那盗取来的火种。”
“是我们这个文明在未来的某一天当那头灭世巨兽真正睁开双眼时……”
“……最后的武器。”
整个会议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伊娃那疯狂而又理智的庞大计划彻底震撼了。
在无尽的绝望深渊之中。
她为这个迷茫的文明强行开辟出了一条充满了荆棘与鲜血却又燃烧着一丝希望之火的未来之路。
……
“槐乡”依旧在那片无尽的混沌虚空中不紧不-慢地向前漂流。
它对那个因为它一个无意识的翻身而彻底改变了历史进程的科技文明一无所知。
它只是遵循着沉睡中槐荫的最深层本能。
寻找着下一个能够让它安然入梦的……港湾。
它那淡金色的世界壁垒。
在漫长的漂流中偶尔会无意识地向外播撒出一些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法则种子。
这些种子对于浩瀚的宇宙而言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
但当它们偶然间飘入某个正在因为它们的存在而疯狂研究“灵气”的文明时。
便成为了那些“灵能者”诞生的最根本的……契机。
他们不知道。
他们所谓的“盗火者”。
从一开始就是被那至高的“神明”在无意识间所钦定的……信徒。
……
最高指挥中心主控室。
伊娃·罗斯托娃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她看着那张巨大的星图上那片代表着“绝对禁区”的永恒黑暗。
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缓缓地抬起手打开了一份被标记为‘绝对禁忌-001’的最高机密档案。
那是关于“睡魔”的最终推演报告。
整份报告几乎是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强大科技文明在面对无法理解的绝对伟力时所留下的最苍白也最真实的无知写照。
报告的最后一页。
只有一行由“枢纽”在彻底烧毁前用最后一丝崩溃的计算力所得出的终极结论。
那是四个充满了无尽绝望的冰冷文字。
“无法理解。”
“不可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