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格物院的奇迹（二）——开花弹与野战炮
燧发枪流水线的成功，如同在格物院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另一场更为猛烈的风暴又已在酝酿。这一次，焦点从单兵武器转向了战场之王——火炮。
大明原有的火炮，种类繁多，但问题同样突出。红衣大炮（仿制西方的前装滑膛炮）威力巨大，但动辄数千斤，移动极其困难，主要用于城防。佛郎机、虎蹲炮等轻型炮射速快，但射程近、威力有限。更重要的是，所有火炮使用的弹丸，要么是实心铁球，靠动能砸击；要么是霰弹，用于近距离杀伤人员，缺乏中远距离的面杀伤和破障能力。
朱慈烺深知，未来的北伐战场，将是广阔的平原和丘陵地带。清军倚仗的是其强大的骑兵机动性。明军若想取胜，必须拥有一支能够快速机动、火力凶猛，并能有效遏制骑兵冲锋的野战炮兵部队。而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轻便灵活的野战炮，二是具有爆破杀伤效果的“开花弹”。
格物院深处，一座戒备比燧发枪工坊更加森严的院落内，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和金属熔炼的混合气味。这里，是格物院下属的“火器攻坚所”，汇聚了全国最顶尖的铸炮匠人、火药师傅和几位被陛下“奇思妙想”吸引来的算学、格物学者。院正，正是那位以务实和创新闻名的唐王朱聿键，他几乎将王府搬到了这里，日夜督造。
攻坚一：野战炮的“瘦身”与“强骨”
传统的重型红衣大炮，炮壁极厚，以确保发射时不会炸膛，但也导致了惊人的重量。朱慈烺给出的方向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减轻重量，提高机动性。
“王爷，陛下给的这‘比例尺算法’，真是神了！”一位满头大汗的铸炮大匠，指着图纸对朱聿键说。图纸上，是一门缩小版的红衣大炮，但炮壁厚度、口径比例都经过重新计算。“按照这个算法，我们用精炼的灰口铸铁，炮壁可以比原来薄三成，重量能减轻近一半！但根据测算，膛压承受能力反而有所提升！”
朱聿键捻着胡须，仔细查看着刚刚浇铸成型、还在冒着青烟的炮管毛坯：“关键是膛线。陛下坚持要拉出那几条‘来复线’，说能让弹丸打得更远更准。这可是最难的一关。”
是的，朱慈烺提出了“线膛炮”的概念。在炮管内壁刻上螺旋膛线，使发射的弹丸在出膛后能够旋转飞行，极大地提高稳定性和射程精度。但这对于当下的工艺水平是极大的挑战。工匠们试验了多种方法，最初用硬质钢锥强行拉削，效率极低且容易损坏工具。后来，一位老师傅受到木工螺旋钻的启发，设计了一套简易的“拉线床”，利用水力驱动一个带有硬质合金刀头的螺旋杆，缓慢而稳定地在炮管内壁拉出膛线。虽然速度依然不快，但总算找到了可行的路径。
经过无数次失败和调整，一门全新的野战炮终于诞生了。它被命名为“昭武三年式”野战炮。口径为标准的“六磅”（约合口径76mm），炮管长1.5米，全重控制在八百斤以内，炮架经过特殊设计，可以由四匹骡马轻松拖曳，甚至必要时能由士兵分解搬运。最革命性的，是其内壁那几条清晰的螺旋膛线。
攻坚二：开花弹的“心脏”与“引信”
相比于造炮，研制开花弹的难度更是呈几何级数增长。核心问题有两个：一是如何制造一个足够坚固、能在发射时承受巨大加速度而不破碎，但落地后又能准时爆炸的弹壳；二是如何设计一种可靠的延时引信。
弹壳的研制相对顺利。工匠们放弃了笨重的实心铸铁，改为用较薄的熟铁皮制成中空球形，内部预留空间装填黑火药和预制破片（铁珠、碎铁片）。难点在于密封和强度。经过反复试验，最终采用了双层铁皮铆接加固，并设计了标准的螺纹引信口。
真正的噩梦是引信。最早的设想是简单的药捻子，但发射时巨大的震动和加速度极易导致药捻子熄灭或意外点燃。朱聿键和工匠们几乎不眠不休，试验了无数种方案。
一天深夜，攻坚所内依然灯火通明。朱聿键双眼布满血丝，盯着一堆失败的引信样品发呆。一个年轻的学徒在收拾工具时，不小心将一把小锉刀掉进了一个装满水、用于淬火的木桶里。锉刀沉底的速度，引起了朱聿键的注意。他猛地站起身，抓起一个中空的木管和一把铁砂。
“快！拿火药来！要颗粒均匀的！”他激动地喊道。
他模仿着水桶的原理，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木管，一端密封，另一端开口。在木管内装入一定量的细铁砂，然后倒入黑火药。原理是：炮弹发射时，铁砂因惯性会紧紧压在木管底部；炮弹飞出后，在空中飞行时，铁砂会因震动和重力慢慢向下流动，当流到一定程度，就会露出底部的火药，此时火药被预设的击针或摩擦装置点燃，引爆弹体。通过控制铁砂的粒度和木管的倾斜角度、长度，可以大致控制延时时间！
这就是最原始的“延时引信”雏形！虽然粗糙，精度不高，但至少提供了一种可行的思路！
历史性的试射
南京城外，一处僻静的山谷被划为禁区。今天，这里将进行新型野战炮和开花弹的首次实弹测试。朱慈烺亲自到场，苏澜雪、李岩、倪元璐以及兵部、枢密院的高级将领悉数出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与紧张。
山谷尽头，竖立着几个模拟清军盾车、木寨和密集队形的草人靶标。
第一项测试：实心弹射击。炮手们熟练地装填发射药包和一枚锥形实心弹（线膛炮使用长形弹丸）。瞄准，点火！
“轰！”一声巨响，比以往的火炮声音更加清脆尖锐。炮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出炮口，划出一道低伸的弹道，精准地命中了一千步（约1500米）外的厚木板靶！“砰！”木屑纷飞，靶子被击得粉碎！
“好！”观礼台上爆发出阵阵喝彩。这射程和精度，远超现有的任何火炮！
第二项测试，也是最关键的开花弹试射。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炮手更加小心翼翼地将一枚圆形的开花弹装入炮膛，调整好引信。
“放！”
炮弹呼啸而出。人们紧张地盯着天空，看着那个黑点飞向目标区域。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一秒，两秒……
就在炮弹即将落地的瞬间，“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不同于实心弹的撞击声，这是剧烈的爆炸声！只见目标区域火光一闪，浓烟腾起，预设的草人靶标被炸得七零八落，周围的土地也被炸出一个浅坑！预制破片覆盖了方圆十几步的范围！
成功了！
观礼台上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几位老将军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战场上，清军密集的骑兵冲锋队形，在这种恐怖的爆炸面前土崩瓦解的场景！
朱聿键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朱慈烺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叔，辛苦了！此炮此弹，胜过十万雄兵！”
格物院的又一奇迹，诞生了。明军的炮兵，即将迎来一场脱胎换骨的变革。战争的模式，将由此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