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云层，洒在郾城水利碑林的青石板上，将石板染成一片暖金色。刚刻好的《水利颂》石碑矗立在碑林中央，汉白玉的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颜真卿那浑厚有力的字迹清晰可见，吸引了不少乡民驻足观赏。几名白发老者围着石碑，手指轻轻拂过碑文中的 “水利惠民” 四字，啧啧称赞：“颜太守的字果然名不虚传，笔力千钧，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赛义德牵着沙赫里二世也在人群中，驴背上驮着一个装满 “碑文胡饼” 的竹篮，竹篮上还盖着一块印着螭纹的蓝布。他热情地从篮里拿出胡饼，分给围观的乡民：“大伙儿尝尝俺这胡饼！上面刻的螭纹跟石碑基座上的一模一样，是俺照着浮雕拓下来的模子，吃了能沾沾文气，以后家里娃娃读书也能更聪明！”
沙赫里二世像是听懂了 “螭纹” 二字，挣脱赛义德的手，凑到石碑基座旁，用头轻轻蹭了蹭基座四周的浮雕 —— 那浮雕雕刻着缠绕的纹样，龙首无角，身似蛇形，鳞片纹理清晰，正是官府建筑常用的螭纹，线条流畅，栩栩如生，既庄重又不失灵动。乡民们一边接过胡饼，一边对比着胡饼上的纹样和基座浮雕，讨论着纹样的寓意：“这纹样看着喜庆，是不是有‘守护水利’的意思啊？”“俺觉得像龙，说不定是保佑咱们郾城风调雨顺的！” 碑林里一派热闹景象，欢声笑语不断。
“都给我散开！一群无知乡民，围着石碑吵闹，成何体统！” 一阵尖锐的呵斥突然从碑林外传来，像一把尖刀划破了热闹的氛围。只见一队身着青色官服的人簇拥着一名中年官员走来，官员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色公服（监察御史品级服饰），面容刻薄，嘴角向下撇着，眼神里满是傲慢，正是李林甫的心腹、监察御史郑昂。他身后的四名文书手捧厚重的卷宗，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碑林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 “罪证”，连地上的碎石都不放过。
乡民们被这阵仗吓得纷纷后退，有的甚至悄悄溜走，原本热闹的碑林瞬间安静下来。赛义德却不服气地走上前，把竹篮往地上一放，双手叉腰：“你是谁啊？凭啥让大家散开？这碑林是俺们郾城的宝贝，是李大人带着大伙儿修水利、立石碑纪念的，想参观就得守规矩，哪能随便呵斥人！” 沙赫里二世也跟着 “嗷” 了一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扬起一阵细沙，像是在给赛义德撑腰，驴眼里满是 “别欺负俺朋友” 的凶狠。
郑昂瞥了一眼赛义德和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语气轻蔑：“无知乡民，也敢在此放肆！本官乃朝廷任命的监察御史郑昂，奉宰相之命前来郾城巡查政务，尔等草民还不速速退下，难道想妨碍公务，抗旨不遵？” 他说完，不再理会赛义德，径直走到《水利颂》石碑前，目光像鹰隼一样落在基座的浮雕上，突然脸色一沉，猛地一拍基座，厉声喝道：“李默何在？！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犯下僭越之罪，还不速速出来受审！”
李默正在碑林后的工房里查看石碑拓片，听到外面的呵斥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拓片，快步走出工房。他走到郑昂面前，拱手行礼，语气平静：“郾城县令李默，见过郑御史。不知御史大人今日突然前来，有何公干？若是巡查水利工程，下官可带大人前往鸿隙陂查看。”
“公干？” 郑昂冷笑一声，指着基座的浮雕，声音陡然拔高，故意让周围的乡民都能听到，“你自己看看这石碑基座！竟敢使用龙凤纹样装饰，此乃皇室宫殿、陵寝专属的纹样，你一个小小七品县令，竟敢在地方石碑上使用，这不是僭越礼制是什么？莫非是有不臣之心，想效仿帝王，图谋不轨？”
“龙凤纹样？” 李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 郑昂分明是故意曲解，基座上雕刻的明明是螭纹，龙首无角、身无鳞爪，与龙凤纹样有着明显区别，他这是在故意找茬，想给自己安上 “僭越” 的罪名！李默刚要开口解释，郑昂身后的一名文书已捧着卷宗快步上前，展开卷宗，高声宣读：“查郾城县令李默，于地方擅自立碑颂德，夸大战绩，误导乡民；更甚者，碑刻基座使用皇室专属龙凤纹样，藐视朝廷礼制，暗藏反意！现依据《唐律疏议?职制律》，弹劾李默‘僭越礼制、心怀不轨’，请朝廷严惩，以儆效尤！”
文书的声音洪亮，像钟鸣一样在碑林里回荡，引来了更多围观的乡民，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啥是僭越啊？俺咋听不懂？”“这纹样俺在县城的官署墙上也见过，咋就成皇室专属了？”“郑御史是不是看错了？李大人可是好官，修水利、种新稻，让咱们能吃饱饭，咋会有反意？” 议论声越来越大，不少乡民都站在了李默这边，对郑昂的话表示怀疑。
赛义德也急了，跑到浮雕旁，指着纹样大声喊道：“你这御史是不是眼睛不好使？这不是龙凤！这是螭纹！俺烤的胡饼上都有这个纹样，俺还特意问过陈娘子，她说这是官府常用的纹样，用来守护建筑的！你是不是没吃过胡饼，连纹样都认不清？沙赫里二世，你说是不是？”
沙赫里二世赶紧点头，还用头蹭了蹭浮雕，又叼起地上的一块胡饼，把胡饼上的螭纹对着郑昂，像是在证明赛义德的话 “你看，胡饼上的纹样跟浮雕一模一样，咋会是龙凤”。围观的乡民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紧张的氛围瞬间轻松了不少。
郑昂被赛义德怼得脸色铁青，气得手指发抖，指着赛义德怒道：“你这刁民，竟敢顶撞本官，诽谤朝廷命官！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押回县衙大牢，治他个‘咆哮公堂、妨碍公务’之罪！” 随行的四名差役立刻上前，就要抓赛义德的胳膊。
李默赶紧上前拦住差役，语气坚定：“郑御史，赛义德只是个普通乡民，不懂朝堂礼制，言语冲撞实属无意，并非故意妨碍公务，还请御史大人息怒，饶过他这一次。至于基座的纹样，确实并非龙凤，而是螭纹，常见于官府的衙署、水利工程，绝非皇室专属，不信大人可查阅《考工记》或《唐六典》，上面有明确记载，绝非下官僭越。”
“是不是僭越，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县令说了算！” 郑昂一把推开李默，走到围观的乡民面前，故意提高声音，煽动道：“诸位乡亲，你们有所不知，这僭越礼制乃是杀头重罪！李默身为朝廷命官，明知故犯，用皇室纹样装饰石碑，便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今日本官定要查明此事，将他绳之以法，还朝廷一个公道，还你们一个清明！” 他身后的文书们也跟着附和，有的甚至编造谎言：“没错！上次在长安，有个官员只是用了带龙纹的茶杯，就被罢官流放了，李默这罪可比那严重多了！” 试图让乡民们相信李默 “罪大恶极”。
李默心里清楚，郑昂是李林甫派来的爪牙 —— 之前杨国忠的毒杀阴谋未能得逞，李林甫便换了个法子，想用 “礼制僭越” 的罪名毁掉自己的民望，甚至将自己定罪，拔掉他这个眼中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对郑昂说：“御史大人若执意认为纹样是僭越，不妨请懂礼制的高人来鉴别，这样才能服众。平原太守颜真卿大人此前为《水利颂》碑文题字，他不仅精通书法，对古代礼制、建筑纹样更是了如指掌，想必能说清这纹样到底是不是僭越。下官已让人去请颜大人，想必他很快就到。”
郑昂没想到李默会搬出颜真卿，心里顿时有些发虚 —— 颜真卿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又深得民心，且对礼制研究极深，若是让他来鉴别，自己故意曲解纹样的谎言恐怕会被当场戳穿。但话已说出，若是现在退缩，反而显得自己心虚，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好！那就请颜太守前来！本官倒要看看，这纹样到底是不是僭越，我就不信，颜太守会为了包庇你，而违背朝廷礼制！”
李默立刻让人快马加鞭前往平原郡请颜真卿，赛义德则牵着沙赫里二世，在一旁给乡民们解释：“大家别听郑御史胡说！李大人可是俺们郾城的大功臣，修鸿隙陂让荒田变良田，推广占城稻让大家吃饱饭，咋会做僭越的事？等颜太守来了，肯定能证明李大人是清白的！” 他一边说，一边给乡民们分胡饼，“大家吃点胡饼，别着急，颜太守很快就到！” 沙赫里二世也跟着 “嗷” 了一声，用头蹭了蹭围观的乡民，像是在安抚大家的情绪，让大家别担心。
阳光渐渐西斜，将石碑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围观的乡民越来越多，挤满了碑林的每一个角落，大家都在低声议论，等着颜真卿到来，想看看这场 “纹样之争” 到底谁对谁错。李默站在石碑旁，目光坚定地看着郑昂，心里清楚，这不仅是一场关于纹样鉴别的争论，更是一场与李林甫势力的正面较量，绝不能输 —— 一旦输了，不仅自己会被定罪，郾城的水利工程、民生发展也会受到影响，甚至可能影响到平叛同盟的布局。
郑昂则站在一旁，时不时看向远方，眼神里满是焦虑，他暗自祈祷颜真卿别来，或是来了也能被自己说服。碑林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连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都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颜真卿的到来，等待着这场危机的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