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区。
距离大清洗还有七个小时。
极光公寓。
贝拉盘腿坐在那张极为舒适的布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罐冰镇的可乐。
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个坐在对面长沙发上的男生。
谢知行,那个阴沉男。
他那身快递员制服还没换下来,上面沾了不少灰尘,膝盖位置还有几处明显的摩擦破损。
谢知行正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那个从实验室带出来的金属文件框。
仿佛只要他一松手,这个盒子就会瞬间消失不见。
“……我说。”
贝拉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盒子很沉吧?”
“要不放茶几上?这桌子可是实木的,压不坏。”
谢知行收紧了手臂,把那盒子抱得更紧了一些,贴在胸口那个还在隐隐作痛的位置。
“不用,我自己拿着。”
贝拉耸了耸肩,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
怪人。
一个生意已经有点起色的人,跑来这鬼地方玩什么大冒险?
“随你。”
贝拉重新低头看她的终端屏幕,不再理会这个自我封闭的家伙。
“反正我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唔?”
“咔哒。”
浴室的门开了,伍茗走了出来。
她也换上了这里备用的衣物——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t恤,和一条宽松的浅灰色运动长裤。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正低着头擦拭头发。
少女径直走到那个长条形布艺沙发的另一端,在距离谢知行大概一米远的位置坐下。
“洗完了。”
伍茗说,声音有些闷,因为毛巾还盖在头上。
她拿下毛巾,随手搭在脖子上,先是看了一眼还抱着盒子的谢知行,又转头看向正在假装玩终端其实在偷瞄这边的贝拉。
“水温还行。”
“……是挺好的。”
贝拉干巴巴地接了一句。
“老大,那个……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数据我已经打包发给……咳,发给该发的人了。”
她看了眼谢知行,虽然知道他是自己人,但在提到黎栖庭时还是下意识地隐去了名字。
毕竟那是雇主。
“哑巴呢?”伍茗问。
“那小鬼啊,在客房睡着了。”
贝拉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
“她出来就困得不行,我给她弄了点吃的,吃完就睡死过去了。估计以前从来没睡过软床吧。”
“嗯。”
伍茗点了点头,她转向谢知行。
“你有能回A市的渠道吧。”
“带着这些东西,现在回A市。”
“……”
贝拉捏着可乐罐的手指停住了。
她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哪怕是她这个母胎单身的死宅技术员,也能从空气里嗅出那种快要凝固的胶着感。
这种时候,多嘴的人通常死得快。
于是她非常识时务地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是个只会喝糖水的摆件。
“我不走。”
伍茗正在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
白色的毛巾遮住了她半张脸,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为什么?”
她问得理所当然。
“东西已经拿到了,这是证据。你需要把它带回去,交给该给的人,或者是藏好。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她的逻辑是一条笔直的线。
任务目标达成——撤离风险区——确保战利品安全。
这是最优解。
而且七个小时后,这里就会大变,谢知行留在这里只会增加不可控的变量。
谢知行抬起头。
“那你呢?”
少年反问。
“你让我回A市,那你呢?”
伍茗眨了眨眼,她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随意地搭在脖颈上。
“我有工作。”
她回答。
按照之前得到的线索,她接下来还要去一趟红蝎会,将整个事情彻底处理好。
“工作……”
谢知行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有些发抖。
“又是工作。”
“为了钱吗?你要多少钱?”
“我已经…我已经有很多了,哪怕不够……我也可以赚,我现在…现在在跟颜家合作……”
“以后我会自己创业,我会更努力,我会赚更多的钱…”
谢知行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稍微拔高了几分。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种感觉就像是十年前,母亲让他乖乖在校门口等,她工作完就会接他。
——然后,下一次再见到她时,是在冰冷的报告上,是一块块被剖开的内脏与血肉。
现在伍茗也让他走。
让他抱着这个所谓的“真相”,灰溜溜地逃回安全的A市,然后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里。
“我不走。”
谢知行深吸一口气,他把那个金属框放在身旁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有枪。”
他指了指玄关处那个装着mp7的战术包。
“我会开枪,刚才在工厂你也看到了。我可以帮你,我可以不拖后腿。”
少年的语气急切,像是在推销一件虽然破损但依然能用的商品。
“如果你要执行那个什么任务……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实在不行,我就待在这个屋子里不出门,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哪也不去……”
谢知行的话顿了顿,过了会,他垂下眸子。
“……别赶我走。”
最后那四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近乎卑微。
伍茗眨了眨眼。
“你要哭了吗?”她问。
谢知行的呼吸猛地停滞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有些仓皇地在自己的眼睛上用力蹭了一下,触及了点点湿润。
“我没有。”
“我、我怎么可能哭……我又不是小孩子。”
少女微微歪头。
“你现在哭了。”她说。
“……”
空气粘稠。
谢知行想反驳。
想说那是汗水,是灰尘进了眼睛,是刚刚看文件看太久了。
但那点温热的液体根本不听话,顺着眼角滑下来,流过脸颊上一道还未干涸的灰痕,留下一道清晰而狼狈的水渍。
太丢脸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大声说着要保护她,要赚钱养她,要把所有的未来都给她。
下一秒却像个被家长扔在学校门口的小孩,红着眼眶掉眼泪。
少年低下头,慌乱地想要转过身去。
他不能让她看到这幅样子。
软弱,无能,除了会哭什么都不会。
就像十年前那个被丢下的自己,就像面对从小到大的霸凌时的每次崩溃。
“别看……”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去洗把脸……我去……”
脚步迈出一半,那个原本坐在沙发上擦头发的少女站了起来。
伍茗几步走到了他面前。
“谢知行。”
她叫他的名字。
“你拿着那个盒子。”
伍茗指了指沙发上的金属框。
“那是你找了这么久的证据,带着它,回到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