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纳警报像一把冰锥，扎进“深渊”号指挥舱每个人的耳膜。
“目标加速！速度二十五节，距离八海里！”声纳员的声音绷得像拉紧的弓弦，“特征分析完成度百分之四十——不是已知任何国家的潜艇型号！外壳反射特征异常，流体噪音低于常规柴电潜艇！”
秦锋一把抓过通讯器：“战斗警报！全员进入一级战备！轮机舱，全速前进，航向1-9-0，深度保持三百米！武器长，鱼雷管注水，目标锁定，但未经我命令不得发射！”
“明白！”
“明白！”
指挥舱里瞬间被红光笼罩。警报声、指令声、设备嗡鸣声混成一片。穿着深蓝色作战服的官兵像精密机器上的齿轮，快速而有序地进入各自战位。
林峰被猴子搀扶着冲进指挥舱时，看到的正是这幅画面。秦锋站在中央战术台前，盯着三维声纳图上那个快速逼近的红色光点，脸色铁青。
“你怎么来了？”秦锋头也不回。
“躺不住。”林峰走到战术台旁，左手还吊在胸前，但右手已经撑在台面上，“什么情况？”
“不明水下目标，八海里，正在接近。”秦锋调出特征分析数据，“外壳是非标准流体设计，噪音水平只有‘基洛’级的百分之六十。要么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新型号，要么……”
“要么不是军用潜艇。”林峰接上话，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红点，“民用深潜器改装？还是……”
“还是‘工程师’或者‘新黎明’的玩意儿。”秦锋压低声音，“陈海刚死，这东西就冒出来。太巧了。”
战术台上，通讯频道灯闪烁。是苏晴。
“秦队，沈皓又醒了，说有重要情况。”
秦锋和林峰对视一眼。
“我去。”林峰说。
“你留下。”秦锋按住他，对副官下令，“把沈皓的音频接到指挥舱。加密频道三。”
几秒钟后，沈皓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在指挥舱响起，背景里有医疗设备的轻微嗡鸣：
“秦队……我刚才……又想起一些片段……”
“说。”秦锋言简意赅。
“他们……在冰原上……不止一个据点。”沈皓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回忆让他很不舒服，“我听到他们说……‘钥匙’需要……‘认证’……不是拿到就能用……”
“认证？什么认证？”
“生物特征……或者……神经信号。”沈皓停顿了几秒，像是在努力捕捉那些破碎的记忆，“他们说……林峰……可能已经……通过了初步认证……”
指挥舱里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看向林峰。
林峰自己也是一愣。认证？他什么时候通过了认证？在“方舟”里？还是用那个黑色设备救沈皓的时候？
“还有呢？”秦锋追问。
“深海之城……”沈皓的声音更低了，“不是一个地方……是一个……移动平台……可能在……马里亚纳海沟附近……他们提到过……‘挑战者深渊’……”
马里亚纳海沟。地球最深处。
“目标距离五海里！”声纳员的报告打断对话，“速度三十节！它在冲刺！”
秦锋猛地转身：“发射主动声纳脉冲！警告射击！通知对方，再靠近我们就开火！”
“发射！”
“砰——嗡——”
低频声波从“深渊”号舰艏的球形阵列射出，像无形的巨锤砸向深海。几秒钟后，声纳屏幕上，那个红色光点的速度明显减缓。
“目标减速……停在四海里处。”声纳员报告，“它在……释放什么东西？”
三维声纳图上，从红色光点分离出三个更小的绿点，呈扇形散开，朝着“深渊”号缓慢移动。
“无人潜航器！三个！”武器长的声音提高，“型号未知，尺寸约两米，速度五节。”
“主动声纳成像！”秦锋下令。
声纳屏幕切换模式。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三个无人潜航器外形像扁平的水下飞碟，边缘有多个小型推进器，机身下方挂着某种机械臂和传感器阵列。
“不是攻击型号。”林峰盯着图像，“像是……侦查或者采样用的。”
“采样？”秦锋皱眉。
“它们在收集我们的水声特征、流体尾迹，可能还有排放物分析。”声纳员快速解读数据，“很专业，像科研机构的手法。”
科研机构？马里亚纳海沟？深海之城？
林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抓起战术台上的加密通讯器，接通医疗中心：“苏晴，让‘隼’听电话，如果他还能说话的话。”
短暂的等待。然后，“隼”虚弱但依然冷静的声音传来：“说。”
“‘深海之城’是不是一个水下科研基地？移动式的？可能在马里亚纳海沟？”林峰语速极快。
沉默了两秒。
“是。”“隼”的回答很简单，“‘守护者’追踪过它，但跟丢了。它使用地热和深海矿物供能，理论上可以无限期潜航。控制者……疑似‘新黎明’。”
谜底揭开了一角。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秦锋插进来。
“不知道。”“隼”咳嗽了几声，“但‘门’就在那里。需要三把‘钥匙’……其中一把，可能是某种深海生物样本，或者……海沟深处的特殊矿物。”
生物样本？矿物？
林峰突然想起在“方舟”里，那些培养罐中的诡异生物，还有“教授”提到过的“基因蓝图”。如果“新黎明”也在搞类似的研究，只不过地点换到了深海……
“目标释放通讯浮标！”声纳员突然报告，“浮标上浮，将在三分钟后抵达海面！要拦截吗？”
“拦截！”秦锋下令，“抓活的！我要看看他们想传什么消息出去！”
“深渊”号舰身微微倾斜，调整姿态。一枚小型水下拦截器从发射管射出，拖着细长的光纤缆绳，像一条银色的鱼，朝着正在上浮的通讯浮标追去。
指挥舱里，所有人都盯着屏幕。拦截器的摄像头传回实时画面——深海一片漆黑，只有拦截器头部的探照灯光柱切割着黑暗。前方，一个圆柱形的金属浮标正在快速上浮，外壳上涂着看不懂的符号。
“接近中……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拦截器的机械臂伸出，抓住浮标。
“抓取成功！开始回收！”
浮标被拖回“深渊”号。几分钟后，技术兵将浮标外壳拆开，取出里面的存储芯片，插入解码设备。
屏幕上开始滚动数据。
大部分是加密的，但有一段是明码文字，用的是一种混合了拉丁字母和象形符号的编码。技术兵启动破解程序，几分钟后，文字被翻译出来：
【致“猎犬”：】
【你已通过初步认证。第二把“钥匙”在马里亚纳，“海龙巢穴”深处。七十二小时内取得，可换沈皓彻底康复之法。逾期，协议将失效。】
【——新黎明】
文字下面是坐标，精确到分秒。位置在马里亚纳海沟中段，水深八千七百米。
指挥舱里死一般寂静。
“这是陷阱。”猴子第一个开口，“明摆着。”
“但沈皓……”大刘看向秦锋。
秦锋盯着那行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对方把饵抛得恰到好处——用沈皓的彻底康复做交换，用七十二小时制造紧迫感，用“协议失效”施加压力。
“认证是什么意思？”苏晴的声音从医疗频道传来，“林峰通过了什么认证？”
林峰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想起在格陵兰，用那个黑色设备救沈皓时，设备曾经闪过一道蓝光扫描他的手掌。还有在“方舟”管道里，“隼”的设备也对他有过类似反应。
难道从那时起，他就被标记了？
“秦队。”声纳员再次报告，“那三个无人潜航器……开始撤退。母艇也在后退，速度二十节，朝着东南方向。”
“跟踪它！”秦锋下令，“保持安全距离，我要知道它去哪！”
“明白！”
红色光点开始在声纳图上移动，朝着东南方向，正是马里亚纳海沟的大致方位。
“他们想引我们过去。”林峰说。
“我知道。”秦锋转身，看着指挥舱里的所有人，“但沈皓的命在他们手里。而且……‘新黎明’、‘门’、‘钥匙’——这些东西背后，可能关系到比我们想象中更大的威胁。”
他走到林峰面前：“你的身体，还能下潜吗？”
林峰看了一眼自己吊着的左臂，还有缠满绷带的身体。然后抬头，直视秦锋的眼睛：
“能。”
“八千七百米，超深潜。”秦锋的声音很沉，“‘深渊’号最大潜深只有六百米。我们需要专门的深潜器，而且那里环境极端——高压、低温、完全黑暗，还有未知的生物和可能存在的防御系统。”
“给我装备，我去。”林峰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
“我也去。”猴子站出来。
“还有我。”大刘咧嘴，“八千七百米？听着就带劲。”
秦锋看着他们，看了很久。然后他转身，对着通讯器下令：
“联系总部，申请‘蛟龙-3’型万米级深潜器紧急调运，目标海域马里亚纳。通知‘猎刃’基地，第二、第三战斗小组二十四小时内集结，乘运输机前往关岛待命。医疗组，准备高压氧治疗和深海病应急预案。”
一连串命令下达。指挥舱再次忙碌起来。
秦锋把林峰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这次任务，性质不同。不是军事行动，更像是……探险加特种作战的结合。‘新黎明’既然敢引我们过去，肯定有准备。而且‘守护者’可能也会插手。”
“我知道。”林峰点头，“但沈皓等不起。七十二小时，光赶到马里亚纳就需要大半天。下潜、搜寻、返回……时间很紧。”
“所以你不能一个人去。”秦锋拍了拍他的右肩，“猴子、大刘、还有‘隼’如果情况允许，都跟你下去。我会在‘深渊’号上坐镇，提供支援。但到了八千米以下，通讯会延迟，环境会隔绝，一切靠你们自己。”
林峰点头。他看了一眼医疗中心的方向——沈皓应该又睡着了，但监护仪上的波形平稳有力。
兄弟，再撑几天。
这次，一定把解药带回来。
“秦队！”技术兵突然喊，“截获到另一段信号！来自……来自那个不明潜艇！它刚刚发送了一段加密广播，定向朝马里亚纳方向！”
“内容？”
“还在破解，但信号特征……和之前在格陵兰预警站捕获的‘工程师’通讯有百分之七十相似度！”
“工程师”和“新黎明”合作了？还是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股势力的不同分支？
谜团越来越深。
“加速破解！”秦锋下令，“我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是！”
声纳图上，那个红色光点已经远去到十海里外，但仍在“深渊”号的追踪范围内。它像个幽灵，在深海中拖出一条若有若无的尾迹，指向地球最深的裂隙。
林峰走到舷窗边。外面是永恒的黑暗，只有潜艇的航行灯在深水中切割出几道微弱的光柱。那些光柱中，偶尔有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游过，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
八千七百米。
海龙巢穴。
第二把钥匙。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前——那里挂着沈皓昏迷时，他偷偷从沈皓脖子上摘下来的士兵牌。金属牌已经被体温焐热，边缘磨得光滑。
等着，兄弟。
无论下面是地狱还是深渊。
我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