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兽的体内空间比陈默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奇怪得多。这里没有器官，没有血管，只有缓缓流动的彩色能量流，像是把整个星云装进了一个透明的容器。禹的灵魂体飘在前方，白发在能量流中轻轻摆动。
“很惊讶吧？”禹回头微笑，“我第一次发现混沌兽可以寄宿意识时，也吓了一跳。但后来想通了——混沌兽本身就是秩序与混沌的平衡点，正好可以容纳我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您这样多久了？”陈默问。
“从上个纪元更替开始。”禹说，“八十亿年？记不清了。时间在混沌兽体内流动得很奇怪，有时快有时慢。不过也好，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他们沿着能量流向深处前进。陈默注意到，周围的能量颜色在逐渐变深，从明亮的彩色变成暗沉的深紫色。
“我们快到了。”禹停下，“轮盘控制中心就在前面。但有个问题：那里现在被‘黑点’——就是那个能量吸取装置——占据了。我们需要先处理掉它。”
前方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在混沌能量的海洋中，悬浮着一个纯黑色的立方体。它没有任何光泽，像是把周围的光都吸走了。从立方体延伸出无数黑色丝线，扎进周围的空间，像树根一样吸取着能量。
“就是这个。”禹面色凝重，“最高议会制造的‘永恒引擎’。他们想用这个装置锁定纪元轮盘，让某个纪元永远停留在顶端。但装置失控了，不仅锁不住轮盘，反而在疯狂吸取轮盘的能量。”
陈默能感觉到，胸前的秩序之核在剧烈震动——它本能地厌恶那个黑色立方体。
“怎么摧毁它？”陈默问。
“不能直接摧毁。”禹摇头，“它已经和轮盘核心深度绑定。强行摧毁会导致轮盘瞬间崩溃。我们需要...做一次‘心脏手术’。”
“心脏手术？”
“对。”禹调出一个全息示意图，“看，轮盘的核心结构就像心脏。永恒引擎像是心脏上的肿瘤。我们需要切除肿瘤，但同时要保证心脏继续跳动。这需要极高的精度和...一点运气。”
手术方案很快制定出来：禹负责稳住轮盘的核心能量流，陈默用秩序之核的力量，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切除永恒引擎的连接点。
“记住，”禹叮嘱，“一共有三百六十个主要连接点，每个都必须同时切断。否则会引起能量反冲，我们都得完蛋。”
“三百六十个？同时？”陈默皱眉，“我一个人做不到。”
“所以你需要帮手。”禹指向周围，“混沌兽可以帮忙——它的能量触须可以覆盖大部分区域。但最关键的三十六个核心连接点，必须由你来。因为只有秩序之核的力量，才能无伤害地切断连接。”
陈默深吸一口气：“我试试。”
手术开始。禹的灵魂体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那光芒渗入轮盘核心，稳住了原本狂暴的能量流。混沌兽则伸出数百条能量触须，每条触须对准一个连接点。
“我数到三，”禹说，“一起动手。一...二...”
陈默突然喊停：“等等！有问题！”
“什么？”
“你看那里。”陈默指向永恒引擎的底部，“那里有个...意识波动。这个装置里有人！”
禹仔细感知，脸色大变：“是白瞳！他把自己和永恒引擎融合了！难怪装置失控——他在强行吸取能量维持自己的存在！”
情况变得更复杂了。如果直接切除连接点，白瞳的意识可能会瞬间崩溃。虽然白瞳是敌人，但就这样“杀”了他...
“能不能先把他分离出来？”陈默问。
“理论上可以，但风险极大。”禹说，“他的意识已经和装置深度绑定，强行分离可能导致他变成植物人——如果灵魂体也有植物状态的话。”
“总比死了好。”陈默做出决定，“先救人，再拆装置。”
计划调整。现在需要分三步：第一步，稳住白瞳的意识；第二步，将他从装置中分离；第三步，切除连接点。
每一步都困难重重。
禹负责第一步。他用自己八十亿年积累的精神力量，构建了一个保护罩，包裹住白瞳的意识核心。
“白瞳，能听到吗？”禹用意识呼唤。
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禹...大人...对...不起...”
“别说这些了。现在配合我们，试着慢慢脱离装置。”
“我...试过了...不行...装置在吞噬我...”
陈默加入：“用秩序之核的力量帮你。但需要你信任我。”
短暂的沉默后，白瞳说：“好...我信你...”
手术进入最危险的阶段。陈默将秩序之核的力量化作最纤细的丝线，探入永恒引擎内部。那里像一个黑暗的迷宫，白瞳的意识被困在最深处。
“我看到你了。”陈默传讯，“现在，跟着我的引导，慢慢往外走。”
秩序之核的丝线像灯塔的光，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白瞳的意识体——一个暗淡的光团——开始沿着丝线移动。
但装置察觉到了逃脱企图。那些黑色丝线突然收紧，想要把白瞳拉回去。
“混沌兽，帮忙！”陈默喊。
混沌兽的能量触须缠住黑色丝线，暂时阻止了它们。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快点！”禹催促，“我撑不了多久！”
陈默加速引导。白瞳的意识光团艰难地移动，每前进一点，就明亮一分。
终于，在最后一刻，光团脱离了装置，飞入禹构建的保护罩。
“成功了！”陈默松口气。
但就在这时，失去白瞳意识压制的永恒引擎彻底暴走。黑色立方体开始疯狂膨胀，更多的黑色丝线从它表面涌出，像触手一样抓向轮盘核心。
“切除连接点！现在！”禹大吼。
陈默和混沌兽同时动手。三百六十个连接点，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同时切断。
永恒引擎剧烈震动，开始崩解。但崩解过程中释放出恐怖的能量冲击，直扑轮盘核心。
“挡住它！”禹用身体挡在冲击前。
但冲击太强了，连禹的灵魂体都开始透明化。
关键时刻，陈默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冲到禹前面，用秩序之核硬抗冲击。
“你疯了？！”禹想拉回他，“你的秩序之核还没完全成长，扛不住的！”
“扛不住也要扛！”陈默咬牙，“我不能看着您再死一次！”
秩序之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中，竟然浮现出创世余烬的影子——两股力量完全融合，形成了一个金色的护盾。
能量冲击撞在护盾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陈默感觉自己像被一万颗恒星砸中，意识开始模糊。
但护盾没碎。
冲击过后，永恒引擎彻底消散。轮盘核心保住了。
陈默瘫倒在能量流中，秩序之核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但还在跳动。
“孩子...”禹飘过来，灵魂体更加透明了，“你...没事吧？”
“还...还好...”陈默勉强坐起，“轮盘呢？”
“稳定了。”禹指向轮盘核心——那里的能量流已经恢复平稳，颜色也从暗紫色变回柔和的彩色，“黑点消失了。但...”
他顿了顿：“轮盘受了重伤，需要时间恢复。在这期间，新纪元的发展会受到限制——物理法则可能更不稳定，文明进化可能更慢。”
“总比崩溃好。”陈默说。
这时，白瞳的意识光团飘过来：“谢谢...谢谢你们...”
他的声音充满了羞愧：“我错了...大错特错...为了追求永恒，差点毁了一切...”
禹叹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你需要接受惩罚。”
“我明白。”白瞳说，“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在这之前...请让我帮忙修复轮盘。我对永恒引擎的结构最了解，知道怎么修复它造成的损伤。”
陈默和禹对视一眼，同意了。
接下来的修复工作漫长而艰辛。白瞳确实帮了大忙——他不仅提供了技术细节，还主动贡献出自己的秩序能量，加速轮盘的修复。
修复过程中，陈默对纪元轮盘的运作原理有了更深的理解。
“原来每个纪元都是一个‘可能性’的实现。”他观察着轮盘上的扇区，“当某个可能性转到顶端时，它就从‘可能’变成了‘现实’。”
“对。”禹点头，“而纪元更替，就是轮盘转动，让新的可能性成为现实。这本来是宇宙自我更新、自我进化的方式。但最高议会想强行停住轮盘，让某个可能性永远成为现实...这违背了宇宙的基本规律。”
白瞳苦笑：“我们当时以为，停在一个完美的纪元，就能避免所有苦难。现在想想，真是幼稚。没有变化，就没有进化；没有苦难，就没有成长。”
修复工作进行到第七天时（轮盘核心的时间流速很奇怪，他们感觉过了七天，外界可能只有七分钟），意外发生了。
轮盘核心突然开始加速转动。
“怎么回事？”陈默问。
禹感知了一下，脸色变得古怪：“是轮盘的自我修复机制...它在尝试‘跳过’这个受伤的纪元，直接进入下一个健康的纪元。”
“跳过？那新纪元怎么办？”
“会...提前结束。”白瞳说，“所有在这个纪元诞生的文明，都会随着纪元的结束而消失。”
陈默立刻反对：“不行！希望区里已经有十七个文明了，不能让他们消失！”
“但轮盘的本能是自保。”禹说，“它就像生物体，受伤的部位会被舍弃。”
“那就治好它！”陈默看向秩序之核，“用这个，能不能加速纪元的愈合？”
“理论上可以，”禹说，“但需要巨大的能量。而且...可能需要牺牲。”
“牺牲什么？”
禹犹豫了一下：“秩序之核和创世余烬的完全融合。一旦融合，它们就再也不能分开了。而且...你可能会失去部分自我——秩序的力量会把你同化，让你变得更‘理性’，更‘秩序’，更...不像人。”
陈默沉默了。
不像人？那是什么感觉？会忘记感情吗？会忘记家人和朋友吗？
但如果不这么做，新纪元的所有文明都会消失...
“我做。”陈默最终说。
“你想清楚了吗？”禹认真地问，“这没有回头路。”
“想清楚了。”陈默点头，“那些文明信任我们，才同意成为火种。我不能辜负他们。”
手术再次开始。但这次是给自己做手术。
禹指导陈默如何将秩序之核和创世余烬完全融合。过程极其痛苦——像是把灵魂撕开再重组。
陈默咬着牙坚持。他想起小结巴，想起孩子们，想起山鸡包皮那些兄弟，想起夜市的热闹，想起地球的蓝色...
“这些记忆，就是我的锚。”他在心中默念，“不管变成什么样，我不会忘记这些。”
融合完成了。
秩序之核消失了，创世余烬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陈默胸口浮现的一个复杂纹章——像是把星云和电路图融合在一起。
陈默感觉自己在变化。情感变得...清晰但遥远，像是隔着玻璃看世界。但同时，他对宇宙法则的理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他伸手，轻轻触碰轮盘核心。
金色的能量从纹章中涌出，注入轮盘。受伤的纪元扇区开始愈合，颜色从病态的红色变回健康的蓝色。
轮盘的转动速度恢复正常。
“成功了。”禹长舒一口气，“新纪元保住了。”
白瞳看着陈默，眼中充满敬意：“你做到了我们八十亿年都没做到的事...真正的守护，不是控制，是牺牲。”
陈默想笑，但笑容有点僵硬——他需要重新学习如何表达情感。
“走吧，”他说，“该回去了。希望区还需要我们。”
他们离开轮盘核心，回到混沌兽体内。巨蛇调转方向，游回希望区。
路上，禹对陈默说：“你现在已经是真正的‘秩序之主’了。但记住我的话：力量越大，责任越大。还有...别忘了你为什么要这份力量。”
“我会记住的。”陈默说，“为了守护，不是为了控制。”
希望区出现在视野中。当陈默回到那里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默哥，你...”山鸡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变了，但没变。”陈默努力露出熟悉的笑容，“我还是我。只是...升级了。”
包皮凑过来闻了闻：“嗯，还是那个默哥的味道！”
众人笑了。虽然笑容里有些复杂。
新纪元保住了，但未来的路还很长。
而在轮盘核心的深处，那个刚刚愈合的纪元扇区里，一个新的可能性正在萌芽。
那可能是新纪元的第一个惊喜。
也可能是一个新的挑战。
但至少现在，希望还在。
而陈默知道，只要希望还在，就值得继续前行。
哪怕前路漫漫，哪怕要付出代价。
因为这就是守护者的宿命。
也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