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西岸,玄虎军建立的滩头阵地如同一颗钉子,牢牢楔入了蒲坂守军的侧后。连续两日,营地内一派肃杀而高效的景象。士卒们轮番警戒、休整,工事在加固,哨探如同离弦之箭,不断被撒向四方。
李晏站在简易的望楼上,目光沉静地扫过东方。蒲坂城巨大的轮廓在秋日晴空下清晰可见,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城西郊野的动静。过山风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他身侧,低声道:“寨主,查清了。”
“讲。”
“蒲坂城西,地势相对开阔,有大量农田村落,乃其粮秣重要来源。守军在外围设有三处屯粮据点,各驻兵约五百,呈掎角之势,护卫着通往城西的官道。此外,每日有车队从北面汾阴方向沿官道运粮而来,由城中派兵接应。”过山风语速平稳,将侦查所得一一道出,“屈突通老成,主力固守城中,这些外围据点算是耳目和爪牙。”
墨尘捻须道:“如此看来,屈突通尚未倾巢来攻,是打定主意凭坚城消耗我军,同时依靠这些外围据点和粮道维持补给。他料定我军兵少,不敢远离河岸,深入其腹地。”
“他料得对,但也料错了。”李晏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他料我军兵少,不敢妄动。却不知,我玄虎军要的,就是让他动弹不得。”他转身,看向肃立一旁的黑熊、雷豹,“黑熊,雷豹。”
“俺在!”“末将听令!”
“你二人各率本部锐士营、前锋营半数精锐,即刻出发。黑熊部,拔除西侧两处屯粮据点;雷豹部,解决东侧一处,并沿官道向北扫荡,遇敌即歼,遇粮即焚。动作要快,要狠,务必在天黑前,切断蒲坂与北面的一切陆路联系!”
“得令!”两将眼中凶光一闪,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秦英。”
“末将在!”
“弩弓营分出两队,携元戎弩,埋伏于官道两侧险要处。若有城中兵马出城接应粮队,或溃兵回逃,予以狙杀,不得使其一人一车回城!”
“遵命!”
命令如冰雹般砸下,玄虎军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效开动。当日午后,蒲坂城西、北两个方向,几乎同时升起了滚滚浓烟,喊杀声隐约可闻。黑熊与雷豹如同出匣猛虎,以玄虎军精锐对付分散驻守的隋军据点,简直是摧枯拉朽。抵抗微弱,三处据点相继被破,囤积的粮草被付之一炬。一支从北面来的运粮队更是在官道上被雷豹部截个正着,护送的三百隋军被全歼,粮车尽焚。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飞入蒲坂城中。
郡守府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屈突通面色铁青,负手立于地图前,他身后,张纶、尧君素等将领皆垂首不语,额角见汗。
“西岸立寨,袭我粮道,焚我屯所……”屈突通的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好一个李破山!好一个玄虎军!这是要断我根骨,将我困死在这蒲坂城中!”
“大帅!”张纶忍不住抱拳道,“敌军猖狂,不过两千余人,竟敢如此深入!末将愿率本部骑兵,出城踏平其营寨!”
“末将也愿往!”尧君素附和,“与其坐视其断我粮道,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一举歼之!末将观其营寨,背水而成,一旦击破,便是全军覆没之局!”
屈突通霍然转身,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将:“尔等以为,那李破山是易于之辈?霍邑宋老生如何败亡,尔等不知?玄虎军弩箭之利,甲胄之坚,尔等不闻?贸然出击,若中其奸计,如之奈何?”
“可是大帅!”另一员将领急道,“若不出战,粮道被断,城外粮秣尽失,城中存粮虽丰,亦终有尽时!届时军心涣散,不战自溃啊!不如趁如今兵精粮足,士气尚可,以雷霆之势,先破其偏师,再回师与城南李世民决战!”
屈突通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上标注着玄虎军营寨的位置。他何尝不知坐守是死路?霍邑之败,皆因宋老生困守孤城。如今玄虎军这把尖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腰眼上,不拔掉,寝食难安。出击,固然有风险,但或许是唯一生机。敌军不过两千余人,己方兵力占绝对优势……
“报——!” 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冲入,“启禀大帅!西岸敌军派出多股小队,正在焚烧城外农田!许多农户惊慌逃入城中!”
“什么?!”众将勃然变色。焚田!这是绝户之计!意味着即便能守住城池,来年也将无粮可收,彻底成为死地!
屈突通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满是决绝杀意。“李破山……你这是逼我出战啊。”他猛地一拍桌案,“张纶、尧君素听令!”
“末将在!”
“张纶,你率两千精骑,从西门出,绕行侧翼,直冲敌营左翼,务必搅乱其阵脚!”
“尧君素,你率三千步卒,从西门出,正面推进,稳扎稳打,吸引敌军主力!”
“本帅坐镇城中,为你二人压阵。此战,务求速战速决,一举歼灭西岸玄虎军!提李破山首级来见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末将领命!必不辱命!”张纶、尧君素轰然应诺,眼中燃起战意。
就在蒲坂城中调兵遣将、杀意沸腾之际,黄河西岸,玄虎军营寨。
李晏刚刚听完黑熊、雷豹的回报,点了点头。过山风又如同影子般出现,单膝跪地:“寨主,哨探急报!蒲坂西门洞开,大批骑兵、步卒正蜂拥出城,正在城外整军列阵!看旗号,是张纶、尧君素二将,兵力约在五千以上!目标,应是我军营寨!”
帐中气氛骤然一紧。墨尘看向李晏:“寨主,鱼儿咬钩了,还是条大鱼。”
李晏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五千人?屈突通倒是看得起我。传令,全军备战。按第二套方案,迎客。”
“是!”
玄虎军营寨中,战鼓隆隆响起,并不急促,却沉重有力。所有士卒放下手中的活计,沉默而迅速地奔向自己的战位。一场预料之中的恶战,即将来临。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从一开始,就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