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轻声说道:“咱们安西的刀,今日就在陇西再试试锋芒!”
“殿下!”雷岳心头剧震,立刻明白了李謜的意图——奇袭吐蕃粮草库!
这是一招险到极致的棋!
一旦失败,暴露身份,面对数万吐蕃大军和随后必然赶来的神策军,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若成功,釜底抽薪,足以让吐蕃这次蓄谋已久的攻势遭受重创!
“雷岳,”李謜的声音逐渐变冷,“此乃天赐良机!烧了它!能烧多少烧多少!牛羊能驱散多少驱散多少!毁了他们的根基!”
众将深吸一口气,决绝道:“末将领命!如何行事,请殿下示下!”
李謜没有立即下令。
反倒走到沙通天身旁,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狡黠的笑意:“沙通天,你这颗脑袋,落在官军手里,咔嚓一刀是跑不了的。再看看你手下这些兄弟,刀口舔血,却连肚子都填不饱,这匪路,能走到几时?”
他话锋陡然一转,沉声道,“眼下,就有一场泼天富贵,你敢不敢接?”
沙通天懵了。
自己身为阶下囚,能活命已是万幸,对方竟要给自己富贵?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疑,嘶哑着嗓子反问:“你……你到底是谁?我凭啥信你?这天底下,哪有无缘无故掉下来的馅饼!”
“凭他是安西军的魂!在疏勒城下杀得吐蕃人尸横遍野的雍王殿下!”雷岳声如洪钟,字字如锤砸在沙通天心头。
“雍……雍王?!”沙通天如遭雷击,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虽然裹着一身肮脏破败的匪衣,褴褛的布片在寒风中飘舞,但那挺直如枪的脊梁,那双深如寒潭、此刻却锐利如鹰隼般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眼睛,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凝如山岳、无形中令人心悸臣服的凛然气度——这一切,绝非一个普通马匪甚至普通军官所能拥有!
沙通天惊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四周——那两百多个沉默伫立的汉子!
他们同样衣衫破烂,甚至更甚,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精悍,那无声站立便如磐石扎根般的纪律性,那饱经沙场、凝而不发的隐隐杀气……这绝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能有的气象!
分明是百战余生的边军精锐!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刚换上的、同样破旧却异常坚韧厚实、磨得发白却依然能辨认出制式轮廓的军服——
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是雍王李謜无疑!也只有他,才配统帅这样一支铁血之师!
巨大的震惊瞬间压倒了所有疑虑,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冻土上,额头“咚咚咚”连磕三下,撞得地面闷响:“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雍王!求雍王给小人和兄弟们一条活路!”
李謜俯视着他:“活路?富贵?本王给你!但要拿命去搏!”
他指向远处风雪弥漫的方向。
“白水河谷,吐蕃的粮草就在那儿!本王只需你们做一件事:带着你的兄弟们大张旗鼓地去‘攻打’吐蕃大军主营!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让吐蕃人以为有人劫营!”
沙通天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骇然:“攻……攻打主营?!那不是……”送死两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不是让你们真去打!”李謜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是佯攻!你们的任务,就是把看守粮草的吐蕃骑兵,给本王尽可能多地引出来!拖住他们!你们熟悉地形,跑得快,只要把追兵引得够远、够久,就是泼天之功!”
他蹲下身,目光灼灼地逼视沙通天:“听着,这是你们唯一洗白活命、甚至搏个出身的机会!一旦成了,你们不再是贼寇,是助朝廷破敌的义士!金银、田地、安稳日子,本王皆可许你!若不成……”李謜的声音陡然转冷,寒气刺骨,“左右不过是个死字,是像个臭虫一样被碾死,还是像个爷们轰轰烈烈搏一回,你自己选!”
沙通天的胸膛剧烈起伏,对活路和富贵的渴望在眼中疯狂交织。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嘶声道:“干了!王爷!我沙通天和兄弟们这条烂命,卖给您了!怎么干,您吩咐!”
“好!”李謜站起身,果断下令:“立刻整备!你带所有人马,半个时辰后出发,直奔吐蕃主营方向!记住:动静要大,气势要足,但接敌即走,绝不纠缠! 把狼群引出来,溜得越远越好!”
他转头看向雷岳、阿塔尔、贺兰镜、萧望野等一众精锐,杀气瞬间升腾:“所有将士,随本王绕后直插白水河谷!待沙通天引走守军大部,就是我们动手之时!唯有一个目标:不与吐蕃人过多纠缠,迅速放火!尽可能多放火,多烧他们的粮草!最后……”
“每人给本王顺只肥羊出来!回来烤羊肉,犒赏所有人!”
……
夜色如墨,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嶙峋的山石上,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山坳的死角里,人影绰绰。
一侧,是沙通天和他剩下的数百名马匪。
他们穿着破旧却质地坚韧的安西军服,显得异常别扭。
衣服大多不合身,有的袖子过长拖拉,有的紧紧绷住身体,更衬得他们形容猥琐,举止慌张。
沙通天骑上他那匹瘦马,大腿外侧的箭疮位置洇出深色的血污,随着寒风阵阵抽搐,带来刺骨的疼痛和耻辱。
他手下那些喽啰,眼神闪烁,紧紧抓着手里简陋的兵器——大多是破烂的弯刀和骨朵,与身上这套象征铁血与荣耀的军服格格不入。
他们知道,一旦功成,等待他们的将是荣华富贵!
因此,这群乌合之众,此刻竟也绷紧了脸上每一寸横肉,啃着冻得发青的牙关,硬撑起一副亡命冲锋的架势。
李謜、雷岳、阿塔尔、贺兰镜、萧望野以及剩下的安西精锐,整理着装备,检查弓弦弩机,擦拭着豁口的横刀,动作精悍而无声。
两百余人宛如融入夜色的幽灵,只有眼中偶尔闪过的寒芒,透露出狂热的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