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开封,城郭依旧巍峨,旌旗招展。
吊桥平坦,城门洞开,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叫卖的喧嚣,这是独属于大都市的蓬勃气息。
朱雀大街上,商铺鳞次栉比,酒旗茶幌在微风中轻摇,百姓们衣着虽非尽皆光鲜,但面色大多尚可,见到齐王仪仗,纷纷避让道旁,目光中敬畏、感激兼而有之。
这里,不像是一座直面金国兵锋的危城,反倒颇有几分承平年间的旧日风华。
他的车驾转向了原忠勇侯府,如今已被敕建为“齐王府”的所在。
府邸气象已截然不同。
朱漆大门洞开,兽面铜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石狮昂首。
中门之内,甬道漫长,直至巍峨的银安殿前。此刻,殿前广场上,早已齐集了麾下核心将佐。
众将日前就已赶到,闻知齐王今日还府,皆身着正式袍服或擦亮的甲胄,特地齐聚参拜,既为迎驾,亦为恭贺正式册封齐王之喜。
文左武右,序列俨然。
左侧以王伦为首,其后是李文渊以及陆续投效、被擢拔的文吏能臣。
右侧武班,气势尤为雄壮。
为首的是最早追随的大将张奎、张遇。
随后是王焕,何元庆、沉稳多智的曹成、屡立战功的赵破虏、赵霆等依次肃立。
更后面,还有更多在历次征战中崭露头角的中级将领,济济一堂,望着从甬道尽头缓缓行来的身影。
“王爷驾到!”
随着司礼官一声长喝,全场瞬间肃静。
齐霄从众将中间走过。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殿前丹陛之下停步,转身面向众将。
“臣等参见齐王殿下!恭贺殿下晋封王爵,千岁,千千岁!”
以张奎、杨再兴为首,众将齐刷刷单膝跪地,文官队列亦同时躬身长揖。
“众位弟兄,请起,封王之事,非我齐霄一人之功,是诸位弟兄,是万千将士,用血汗从金虏、从伪齐手中一寸寸夺回来的!
往后,仍需与诸位同心协力,共赴国难!”
“愿为王爷效死!驱除胡虏,复我河山!”
众将轰然应诺,声浪直冲云霄,激荡在王府上空。
在这肃杀而豪壮的武人氛围中,银安殿侧的廊檐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悄然静立。
钱悦今日穿着符合她身份的绯色罗裙,外罩一层轻纱,发髻挽起,插着一支简洁的玉簪,既不失未婚女子的清雅,又透出几分即将成为王府女主人的端庄。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被众星拱月的年轻王爷,看着他接受群将拜贺,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声音,脸上带着微笑。
自与齐霄定下婚约,尤其是齐霄势力急剧膨胀以来,她便清楚自己不再仅仅是一个待嫁闺秀。
她的仪态、她的言行,甚至她此刻站在这里的位置,都已被无数目光默默审视。
她必须让自己配得上“齐王妃”这个即将到来的身份。
参拜礼毕,齐霄抬手示意众将入殿叙话。
当他转身迈向台阶时,目光扫过廊檐,与钱悦的视线有刹那交汇。
微不可查地对她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一丝安抚,也有一份默契。
钱悦微微屈膝,回以更深的颔首,随即在小梅陪同下,退往内府方向。
外廷是男人们的天下,是刀剑与江山的所在,而内府,则将是她开始经营与守护的另一个战场。
齐霄步入银安殿,居于王座。
殿下文武再次行礼后,按序落座。
盛大的庆贺宴席即将开始。
九月初十。
持续三日的庆贺宴饮方才散去,齐王府门前车马渐稀,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酒香与喧闹的余温。
络绎前来道贺、攀附的本地士绅、往来商贾,留下了堆积如山的礼单与奉承话语,王府的库房着实又充盈了不少。
齐霄刚在书房完成每日惯例的“签到”,储备铁骑的数字已然跳到了【7250骑】。
他揉了揉眉心,正欲起身往后院去,自兰州归来,诸事繁杂,与钱悦安静相处的时间实在屈指可数,今日总算能陪她用一顿稍晚的早膳。
“王爷。” 王伦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进来。”
王伦推门而入,反手将门轻轻掩上:“金国使臣到了,名为耶律崇,持完颜宗翰的狼头金符为信,已至南衙候见,言称奉宗翰之命,有要事需与王爷‘商议’。”
“商议?” 齐霄眉峰一挑,“完颜宗翰是昨夜马奶酒未醒,还是觉得我齐霄,是那临安深宫里只懂风月的赵构?
走吧,去看看这位北地来的使君,给本王带了什么‘逆耳良言’。”
他起身,对侍立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跟悦儿说一声,我有紧急军务需处理,早膳不必等我了。”
“是,王爷。” 侍女乖巧应下,退了出去。
南衙,本是旧开封府衙,如今充作齐王接见外使、处置紧急公务之所。
虽不及王府银安殿恢弘奢华,但青砖黛瓦,格局方正,自有一股公堂威严肃穆之气。
齐霄步入正厅,并未更换正式王服。
仍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紫棠色常服,但当他于主位安然落座时,那股久经沙场、执掌生杀大权的自信与威势,便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下首立着一人,约莫四十余岁,穿着一身宋式儒生袍服,头戴方巾,若非细看其脑后残留的髡发痕迹,几乎要以为是江南某位饱学名士。
他手中捧着一枚以赤金链系着的狰狞狼头金符,见齐霄到来,躬身行礼,语调是仍略显生硬的汉语:
“大金国使者耶律崇,奉都元帅完颜宗翰之命,参见齐王殿下。”
“耶律?辽国旧姓。” 齐霄目光扫过那狼符,淡淡道,“不必多礼。宗翰派你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总不会是专程来贺本王乔迁之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