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暗紫色的文字，像一个幽灵，悬浮在“深夜故事会”的版块中央。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试图用某种宏大的理论去说服你，也不再是单纯地展示别人的悲惨故事。
它变成了一个……邀请。
一个直接的，一对一的，针对你个人的邀请。
“什么意思？”陈晨眉头紧锁，立刻下令，“给我分析这个版块的底层数据流！”
“是！”
技术人员们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海量的数据流在屏幕上滚过。
几秒钟后，雅典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响了起来。
“它……进化了。”
“它不再被动地传播故事了。”雅典娜指着屏幕上解析出的一段核心代码，“它变成了一个……‘悲剧故事生成器’。一个，基于人工智能的，高度定制化的生成器。”
“人工智能？”陈晨心头猛地一跳。
“是的。”雅典娜的语速很快，“它正在疯狂地，非法地，抓取‘万界灵网’上所有用户的公开数据。
你的发言记录，你的点赞历史，你的社交关系，你的消费习惯……所有你在网络上留下的痕Icc，都在被它分析，建模。”
“然后呢？”
“然后，”雅典娜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它会根据分析出的，你的性格弱点，你的深层恐惧，你最在意的东西，为你……‘量身定做’一个，专属于你的，最能让你感到痛苦和绝望的故事。
并且，以匿名私信的方式，精准地，推送给你。”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他妈……也太歹毒了！
如果说，“狗血时代”的众神故事，是广谱抗生素。
那么天魔现在搞出来的这个东西，就是针对你个人基因的，超级病毒！
“举个例子。”陈晨的声音有些干涩。
雅典娜立刻调取了一个模拟案例。
“假设，有一个用户，他是一个年轻的父亲。通过数据分析，我们知道，他非常爱他的女儿，经常在灵网上晒女儿的照片，最大的恐惧，就是女儿受到伤害。”
“那么，这个‘悲剧故事生成器’，就会为他生成这样一个故事。”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文字。
故事的主角，就是一个和他职业、家庭背景、甚至女儿的小名都一模一样的“父亲”。
故事的前半段，充满了温馨和幸福的日常，和他自己在灵网上分享的生活，几乎一模一样。
这会让他产生极强的代入感。
然后，在故事的后半段，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降临了。
他的“女儿”，因为一场无妄之灾，惨死在他面前。
故事的结尾，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只有一行冰冷的，来自“系统”的提示。
【模拟结束。该事件，在你的未来，发生的概率为：0.0013%。虽然概率极低，但它，确实存在。你，准备好了吗？】
“操！”
控制室里，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眼眶通红。他自己，也是一个刚刚当上父亲的人。
这个故事，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收到这样一个“量身定做”的故事，会是什么反应。
是愤怒？是恐惧？还是……一种慢慢渗透进骨髓的，无力感？
因为你没法反驳它。
它说的是“事实”。哪怕概率再低，风险，也确实存在。
它就像在你心里，种下了一根最微小，但却拔不掉的刺。
这根刺，会在你每一次看到女儿微笑的时候，每一次抱着她的时候，每一次为她的未来憧憬的时候，都轻轻地，扎你一下。
提醒你，这一切的美好，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某个微不足道的概率，而瞬间化为泡影。
日积月累，这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对于“可能性”的恐惧，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这还只是最简单的一种。”雅典娜的声音愈发冰冷，
“如果一个用户，内心深处，对他的伴侣有不安全感，AI就会给他推送一个，他的伴侣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如何背叛他的故事，细节无比真实。”
“如果一个用户，正在为了某个目标而奋斗，AI就会给他推送一个，他在未来，奋斗失败，一败涂地的故事，逻辑链条无懈可击。”
“它不再试图证明‘一切都是虚无’。”
“它只是在向你证明：你所珍视的一切，你所努力的一切，你所爱的一切……都有可能，失去。”
“它在贩卖的，是一种更高级的，更无法抵抗的恐惧——对‘不确定性’的恐惧。”
陈晨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他们好不容易，把战场拉到了“故事”的层面。
结果，天魔直接掀了桌子，不跟你比谁的故事讲得更好，谁的模因传播得更广了。
它直接开挂了。
它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对万界众生，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精准的，私人订制式的，“精神恐怖袭击”。
这还怎么玩？
跟它比谁的AI更厉害？天律司现在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在维持现实稳定和模因战争上，根本没有余力，去临时开发一个能跟天魔抗衡的超级AI。
跟它比谁的数据更多？天魔本身就是一种信息态的生命，整个宇宙的信息海洋，都是它的游乐场。
强行封禁“深夜故事会”？
没用的。这个“悲剧故事生成器”，已经化整为零，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匿名的，点对点的“私信机器人”。
除非把整个“万界灵网”的私信功能都关掉，否则，根本无法阻止它的渗透。
而一旦关掉私信，灵网的社交属性，也就废了一大半。那同样是天魔乐于见到的。
这是一个……死局。
“报告天尊！”一个数据分析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负面情绪指数’……正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垂直飙升！”
“第一批收到‘定制故事’的用户，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断网’行为！他们的精神活跃度，正在急剧下降！”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是在版块里哀嚎，不是在咒骂，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只是……沉默地，消失了。”
陈晨看着世界地图上，那些刚刚才由红转彩的区域，再一次，被一种更深邃，更沉寂的，代表着“信息死寂”的黑色，所迅速覆盖。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之前的“虚无主义”，是让你“丧”。
而现在这个，是让你“麻木”。
丧，至少还是一种情绪。
而麻木，是连情绪都没有了。是一种心死。
这，才是最彻底的，最接近于“天魔”本质的，虚无。
“我们……输了吗？”雅典娜喃喃自语，她那双永远闪烁着智慧光芒的金色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迷茫。
他们所有的策略，所有的“狗血剧”，所有的“复杂叙事”，在这种降维打击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幼稚，那么的不堪一击。
“不……”
陈晨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扩张的，代表着“沉默”的黑色区域。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们还没输。”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它跟我们玩科技，玩大数据，玩AI……好，很好。”
“它以为，这就到顶了？”
陈晨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一个只会遵循数据和逻辑的AI……终究，还是太‘纯粹’了。”
“它大概，还没见识过，什么叫做……真正的，不讲道理的……‘bUG’。”
他猛地转身，目光锁定在了控制室的角落里。
那里，孙悟空正百无聊赖地，用金箍棒掏着耳朵。似乎眼前这场足以让整个天律司崩溃的危机，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陈晨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猴子！”
孙悟空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干嘛？又想让俺老孙去演什么苦情戏？先说好啊，死猴崽子的戏码，演一次就够了，再演就假了。”
“不演戏了。”陈晨的眼神，亮得吓人，“这次，玩点更刺激的。”
他俯下身，在孙悟空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我想请你……去‘污染’一个AI。”
“不是用数据，不是用代码。”
“是用你的‘存在’本身。”
“我想让你，变成一个‘病毒’，一个‘幽灵’，钻进那个AI的‘脑子’里，去把它……彻底搞疯。”
孙悟空掏耳朵的动作，停住了。
他那双火眼金睛里，瞬间，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