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玄霜宗山门外，那足以容纳十万人的巨大青石广场——升仙台，此刻已是人山人海。来自东域各地、通过初步筛选的数万年轻修士，按照各自所属区域，整齐列队，鸦雀无声。一股紧张、激动、期盼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广场四周，是高耸的观礼台，上面坐满了玄霜宗的各级长老、执事，以及一些受邀前来观礼的附属势力代表和修真家族族长。一道道或强或弱的神识在广场上空交织扫视，审视着下方的年轻面孔。
张玄真与圣女，并未出现在青木观所在的区域，而是选择了一处相对偏僻、却能俯瞰整个广场的角落，静静伫立。青玄观主本想请他们去观礼台，被张玄真婉拒。他不欲过多暴露在人前，只想安静地观察。
云汐则站在青木观的队伍中，身姿挺拔，小手紧握，清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坚毅。经过张玄真的肯定和这几日的静心修炼，她心中的迷茫与自卑已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辰时正，钟鸣九响，声震四野。
一道恢弘浩大的气息，自玄霜山脉深处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升仙台。只见一道璀璨的冰蓝色流光自主峰疾驰而来，落在广场正北方最高的主位之上。
光芒散去，现出一位身着玄霜宗宗主服饰、面容古朴、眼神深邃如星空的老者。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仿佛与整片天地融为一体，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如渊如岳之感。
元婴后期！玄霜宗当代宗主，寒池真人！
“参见宗主！”
广场之上，数万人齐声高呼，声浪震天，充满了敬畏。
寒池真人目光平和地扫过下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诸位远道而来，参与我玄霜宗升仙大会，皆是东域俊杰。仙路漫漫，道阻且长，望尔等今日能展露锋芒，叩响仙门。”
简单的开场后，他宣布了大比规则。
升仙大会第一轮，并非直接斗法，而是“登天梯”！
只见寒池真人袖袍一挥，广场中央的地面轰然震动，九十九级闪烁着各色灵光、由不知名白玉砌成的巨大阶梯，自地下缓缓升起，直通高空，没入云端！每一级阶梯都宽达数十丈，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攀登。
天梯之上，云雾缭绕，隐约可见符文流转，散发出阵阵强大的威压。越往上，威压越强，据说第九十九级阶梯处的威压，足以让筑基后期修士寸步难行！
“此乃‘问心天梯’，考验尔等心志、毅力、悟性以及对天地灵气的亲和掌控。”一位金丹长老飞身而出，朗声宣布规则，“限时三个时辰，登梯越高，表现越优者，评分越高。前三千名，可入第二轮。开始！”
话音刚落，早已蓄势待发的数万年轻修士，如同开闸的洪水般，蜂拥冲向天梯！
一时间，灵光闪耀，呼喝声四起。有人身法灵动，如猿猴般迅速攀爬；有人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也有人刚一踏上阶梯，便被那强大的威压冲击得脸色发白，步履维艰。
云汐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六成纯度的木灵根运转，周身泛起淡淡的青色光晕，迈步踏上了第一级阶梯。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降临，但她心志坚定，并未慌乱，调整呼吸，稳步向上。
张玄真在远处角落，平静地观望着。他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在那些一马当先的天才身上，反而更多地看着那些在中后段挣扎，却依旧咬牙坚持的普通修士。心志与毅力，有时比天赋更为重要。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天梯上的竞争愈发激烈。领先集团已经攀上了五十级以上，速度开始明显放缓。而后面，已有不少人支撑不住，被天梯的力量弹飞出来，淘汰出局，面露沮丧。
云汐的表现，中规中矩，处于中上游位置，稳定在四十多级。她的木灵根让她对灵气的亲和与恢复力优于常人，心志也颇为坚韧。
然而，就在她踏上第四十九级阶梯，准备冲击五十级这个分水岭时，异变突生！
一股远比之前强劲数倍的精神威压，混合着某种扰乱心神的诡异力量，猛地冲击她的识海！
刹那间，她眼前幻象丛生！仿佛看到了父母失望的眼神，听到了周围人的嘲笑，感受到了那“隐灵根”带来的无尽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的道心淹没！
她娇躯剧颤，脸色瞬间苍白，攀爬的动作戛然而止，摇摇欲坠！
“哼，果然是个废物，区区问心幻象都抵挡不住。”观礼台上，赵千钧看着天梯上陷入困境的云汐，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他身旁几名跟班也纷纷附和嘲笑。
青玄观主在下方看得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就在云汐意识即将沉沦，要被弹出天梯的刹那——
一道温和而坚定的意念，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之光，悄无声息地传入她的识海。
“道心惟微，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是张前辈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驱散了她识海中的幻象与负面情绪，让她的道心重新恢复清明与坚定！
云汐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后怕，随即被更加坚定的光芒取代。她感激地朝着张玄真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体内木灵根青光更盛，竟顶着那强大的威压，一步踏上了第五十级阶梯！
并且，她没有停留，继续稳步向上！五十一、五十二……虽然速度不快，却异常沉稳！
“咦？”观礼台上，一些留意到云汐变化的长老，眼中露出了讶异之色。此女刚才明明已到极限，为何突然道心稳固，突破了瓶颈？
赵千钧脸上的笑容僵住，变得有些难看。
张玄真收回那缕微弱的神念，面色如常。他并未直接帮助云汐抵抗威压，只是在她道心即将失守时，以自身对大道理解，给予了一丝点拨和守护。能否把握住，还需看她自己。
三个时辰，很快过去。
当代表结束的钟声响起时，天梯之上，还在坚持的已不足五千人。大部分人都停留在了六七十级，能登上八十级以上的，已是凤毛麟角，不足百人。而能登上九十级者，更是屈指可数，仅有寥寥数人，无一不是气息强大、天赋异禀之辈，引起了观礼台上阵阵惊叹。
云汐最终停留在了第六十一级。这个成绩，在数万人中，已算中上，稳稳进入了前三千名。对于她而言，这已是超常发挥。
第一轮结束，三千名获得晋级资格的年轻修士名单，被迅速公布。有人欢喜有人愁。
青玄观主看到云汐的名字赫然在列，激动得老脸通红，连连向张玄真所在的方向拱手。
第二轮比试，将在次日举行，乃是实战擂台。
晋级者们被安排到专门的区域休息恢复。庞大的升仙台广场，也暂时恢复了平静，但那股暗流，却并未平息。
是夜，月明星稀。
张玄真与圣女在客舍庭院中静坐。他手中把玩着那枚米粒大小的“空界石”核心，神识沉入其中，感受着那精纯古老的空间之力，试图从中解析出更多关于此界空间结构的信息。
忽然，他眉头微动，抬起头，看向客舍外的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圣女也睁开了清冷的眸子。
“有客人来了。”张玄真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片刻后，庭院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青玄观主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传来：“前辈，玄霜宗玉明真人前来拜访。”
玉明真人？临渊城那位主事长老？
张玄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道：“请进。”
院门推开，玉明真人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面带温和笑容，对着张玄真拱手道：“张道友，深夜打扰，还望见谅。”
“真人客气了，请坐。”张玄真示意了一下院中的石凳。
玉明真人落座，目光扫过张玄真手中的空界石（在他眼中只是一颗普通灰色石子），并未在意，又看了一眼静立一旁的圣女，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笑道：“白日里，道友身边那位云汐小友，表现不俗啊。临危不乱，道心坚定，难得。”
“真人过奖，侥幸而已。”张玄真平淡回应。
玉明真人笑了笑，话锋一转：“不知张道友觉得，我玄霜宗这升仙大会如何？”
“规模宏大，秩序井然，可见玄霜宗底蕴深厚。”张玄真说了句场面话。
“道友谬赞。”玉明真人抚须，沉吟片刻，终于切入正题，“实不相瞒，贫道此次冒昧来访，是受宗主之托，想与道友谈一桩交易。”
“哦？”张玄真挑眉，“不知寒池宗主，想与我这区区散修，谈何交易？”
玉明真人神色一正，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友何必自谦。那日临渊城中，道友慧眼识珠，点破云汐小友灵根之秘，更有一言震慑厉师弟之能。宗主虽未亲临，却已关注道友。宗主言道，道友非常人，身负重伤流落至此，想必急需恢复之资源。”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张玄真的神色，继续道：“我玄霜宗愿为道友提供最好的疗伤静室与资源，甚至……宗门秘藏的‘万年玄冰髓’亦可酌情赐下，助道友恢复。只求……道友能在我玄霜宗挂一客卿长老之名，并在必要时，出手相助一次。”
客卿长老？出手相助？
张玄真心中冷笑，果然来了。玄霜宗这是看中了他的实力（或者说潜在实力），想要招揽，或者说……利用。
“贵宗好意，张某心领。”张玄真缓缓道，“只是张某闲云野鹤惯了，不喜束缚。且伤势虽重，自有恢复之法，不敢劳烦贵宗。”
他直接拒绝了。玄霜宗的资源或许不错，但一旦接受，必然卷入其宗门纷争，与他低调恢复、寻找归路的初衷不符。何况，那“万年玄冰髓”虽好，但对他混沌道基的修复，效果也未必理想。
玉明真人似乎料到他会拒绝，并不意外，只是叹了口气：“道友既如此说，贫道也不便强求。只是……”他语气变得凝重了几分，“道友需知，树欲静而风不止。道友与圣女道友在临渊城坊市之事，以及云汐小友那‘特异’灵根，已引起了不少关注。明日擂台战，恐怕……不会太平静。尤其是那赵千钧，其祖父乃是我宗刑罚殿的一位实权长老，颇为护短……”
他这是在提醒，也是在施压。
“多谢真人告知。”张玄真神色不变，“些许跳梁小丑，张某尚能应付。”
见张玄真油盐不进，玉明真人也不再劝说，起身拱手：“既如此，贫道告辞。望道友……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庭院内恢复了寂静。
“麻烦。”圣女清冷的声音响起。
张玄真摩挲着手中的空界石，目光深邃：“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玄霜宗宗主会亲自关注。看来，我们想在此地安静恢复，怕是难了。”
他望向玄霜山脉深处，那里灵气最为浓郁，但也意味着是漩涡的中心。
“明日擂台，见机行事吧。若真有不长眼的……”他眼中寒光一闪，“也不必再留手了。”
平静的夜晚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明日擂台，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