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站在暖阁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
自从女儿乌灵珠满月后,他常常这样站着出神。
府中上下都知道,九爷对这位嫡长女宠爱得近乎痴狂——但这宠爱中,藏着只有他和塔娜知道的秘密。
“爷又在想那事了?”塔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蒙古女子特有的爽利。
胤禟转过身,看着妻子抱着刚喂完奶的女儿走来。乌灵珠在他怀里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手腕上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竟有那样惊人的力气?
“昨日奶嬷嬷手臂上的淤青,你瞧见了吧?”胤禟接过女儿,动作熟练地将她放在榻上铺着的厚绒毯上。
塔娜在丈夫身旁坐下,拿起一个布老虎逗弄女儿:“何止看见。张嬷嬷今早来禀报,说换尿布时一个没留神,又被小祖宗踹了一脚,腿上青了一大块。”
她叹了口气,眼中却满是骄傲,“跟我小时候一样,我额娘说,我三个月大时就能把奶娘的耳坠子扯下来。”
“可你那是三个月,”胤禟伸手戳了戳女儿肉嘟嘟的脸颊,乌灵珠立刻抓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让他都暗暗吃惊,“咱们乌灵珠才满月不久,这力气未免也太......”
太惊人了。
这话他没说出口,但夫妻二人都心知肚明。
“我额娘当年养我时,用的都是特制的襁褓。”塔娜回忆道,“她说我小时候力气大,胃口好,长得快。我阿布当年还担心我因为特殊不受人待见,到时候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影响声誉。”说着,她笑了起来。
胤禟也跟着笑了,握住妻子的手:“你这样的,我求之不得。”
两人商议着,决定完全按照塔娜母亲留下的法子养育乌灵珠。
特制的襁褓很快从蒙古送来,是用某种特殊处理的羔羊皮和丝绸混合缝制,既柔软又坚韧。
奶嬷嬷和贴身丫鬟都是胤禟亲自挑选,不仅家世清白,更在身家性命和银钱利益上都与九爷府牢牢绑定。
“张嬷嬷的儿子在咱们的铺子里当掌柜,王家那个在府中管采买,李嬷嬷的娘家兄弟在庄子上。”胤禟在灯下对塔娜细数,“她们知道,乌灵珠好,她们全家才能好。”
塔娜点头,看着摇篮里睡熟的女儿:“这样咱们就能放心了。至少在乌灵珠会走路前,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然而,他们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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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寻常的午后。张嬷嬷照例在乌灵珠睡醒后准备喂奶。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
“格格醒了?”张嬷嬷笑着走近摇篮,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乌灵珠的额头。这一摸,她愣住了。
小格格醒是醒了,却不似往常那般急切地寻找奶源,反而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床帐顶上的绣花,小手一抓一放的,似乎很满足。
“怪了,”张嬷嬷嘀咕,“平日里这时间,早该饿得哭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乌灵珠抱起来,解开襁褓准备喂奶。乌灵珠配合地含住,但只吃了平日一半的量,就松开了嘴,扭过头去,一副“我吃饱了”的模样。
“再吃些,格格?”张嬷嬷柔声哄着。
乌灵珠非但不吃,反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张嬷嬷满心疑惑地将她放回摇篮,看着小主子很快沉沉睡去,心中警铃大作。
接下来的两日,这种情况越发明显。乌灵珠吃奶的次数在减少,间隔却在拉长。
更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因为吃不饱而哭闹,反而睡得更加香甜,醒来时精神奕奕,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第三日,张嬷嬷在给乌灵珠擦脸时,终于发现了一个确凿的证据。
那是一股极淡的甜香。起初她以为是新换的熏香,或是自己身上沾了花露。
可当她凑近乌灵珠的小脸仔细嗅闻时,发现那香味竟是从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清甜,芬芳,带着某种熟透浆果和花蜜混合的独特气息。
张嬷嬷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取来温水和最细软的棉帕,轻轻擦拭乌灵珠的嘴角。帕子上留下了一抹几不可察的、淡淡的粉橙色痕迹。
她凑近一闻,那甜香正是从此处来!
“有人给格格喂了东西!”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脑中炸开,张嬷嬷的手开始发抖。
一个才满月不久的婴儿,除了奶水,任何别的东西都可能要了她的命!能在重重守卫和她们这些贴身嬷嬷的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种事,这人的手段该有多可怕?目的又是什么?
张嬷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没有声张,而是开始了更仔细的观察。
她注意到,乌灵珠每次“异常满足”地醒来后,身上那股甜香会格外明显。
有一次,她甚至在小主子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透明的、粘稠的痕迹——尝起来,是纯粹的甜。
不能再等了。
“福晋!”张嬷嬷几乎是冲进正院的,脸色苍白,声音发颤,“奴婢有要事禀报!”
塔娜正在核对这个月的府中用度,见张嬷嬷这般模样,心下一沉,立刻屏退左右:“怎么回事?”
张嬷嬷“扑通”跪倒在地,将这几日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每说一句,塔娜的脸色就白一分。说到那花蜜般的痕迹时,塔娜猛地站起来,碰翻了手边的茶盏。
“你说什么?花蜜?!”
“是,福晋,奴婢绝不敢妄言!那味道,那痕迹,定是花蜜无疑!”张嬷嬷抬起头,眼中含泪,“奴婢用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塔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来不及多想,一阵风似的冲向女儿的暖阁。
暖阁里,乌灵珠刚睡醒,正被另一个奶嬷嬷抱着哄。
塔娜几乎是抢一般地将女儿接过来,凑近细闻。没错,那股清甜的、带着花果香气的味道,确确实实是从女儿身上散发出来的!
“叫太医!”塔娜的声音都在发抖,“快去!”
此刻惊慌的塔娜早已经忘记自己的医术比之大部分太医都厉害,只能说关心则乱。
府中养着的刘太医很快赶到。
他是胤禟从太医院挖来的老手,家小都在九爷府掌控之中,绝对可靠。
刘太医仔细为乌灵珠诊脉,左右手都诊过,又查看了舌苔、眼睛,最后皱起眉头。
“如何?”塔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太医拱手:“福晋,请恕下官直言——格格脉象平稳有力,比之寻常婴孩更为健旺。舌苔正常,眼神清亮,并无任何中毒或不适之兆。”他顿了顿,补充道,“反而...反而有些营养过盛之象。”
“营养过盛?”塔娜愣住。
“是。格格体内精气充盈,气血旺盛,倒像是...像是额外进补了什么大补之物。”刘太医自己也觉得这说法荒谬,一个奶娃娃,除了奶水还能进补什么?
塔娜与匆匆赶回的胤禟交换了一个眼神。胤禟的脸色铁青,凤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辛苦刘太医了,今日之事......”胤禟的声音冷得像冰。
“下官明白,今日只是例行请脉,格格一切安好。”刘太医识趣地躬身退下。
暖阁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和熟睡的女儿。胤禟走到摇篮边,俯身看着乌灵珠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她柔嫩的脸颊。
“你怎么看?”塔娜低声问。
胤禟直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妻子,声音压抑:“有人能避开咱们布下的所有眼线,接近乌灵珠,还给她喂了东西——这东西不仅无害,反而有益。”他转过身,眼中锐光一闪,“塔娜,这说明什么?”
塔娜深吸一口气:“说明对方手段极高,且...至少目前来看,并无恶意?”
“无恶意?”胤禟冷笑,“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如入无人之境,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恶意!今日她能喂花蜜,明日就能喂毒药!今日她无恶意,谁能保证明日也无恶意?”
他猛地一拳捶在窗棂上,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查!给爷彻查!府中上下,从门房到厨房,从嬷嬷到小厮,一个都不许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