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月踉跄着撞进第三重界，迷雾如蛛网缠上她的睫毛。
她努力稳住身形，伸手扶住了那块生满青苔的界碑，界碑上的青苔湿漉漉的。
喉间翻涌着的香火气惊扰了栖息在附近的三只雾枭，阵阵低沉的叫声伴着振翅飞起的声音，消失在迷雾之中。
她身上的灰袍早在第二重界时就已变得褴褛不堪，后腰处露出的白骨正在缓慢地再生着。
月华在她的指尖凝成一面镜子。
她轻声喃喃道：“该换身行头了。”心中暗自思忖着，甲等四、香火神这样的词语实在太过惹眼，很容易暴露自己，必须得小心行事。
白若月心念一动，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模样，她照着镜子，开始仔细地调整着幻形的细节。她想着，眉峰要再压低三分，才能更显冷峻，嘴角的弧度要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诮。
迷雾林的深处传来阵阵兽吼。她一手抹过藏真剑，锈迹斑斑的剑身泛起了丝丝霜纹，乍一看去，与忘尘剑几乎没有区别，就连剑穗上的纹路，也与之前在飞来峰远远瞥见的模样一般无二。
她碾碎了镜子，月华顺着经络缓缓游走。
眨眼间，玄色剑袍替代了原本褴褛的灰袍，剑袍上有着蓬莱制式的纹路。
她再抬手时，姿态已然与纪庸一般无二。甲等一，蓬莱的名头应该好使吧。
循着云逸风之前提过的方位，她踩过冒着沼泡的腐殖土，碾碎的菌伞腾起了点点荧光。白若月忽然驻足不前，那荧光恰好照见了岩缝里蜷缩着的月见草。
七片银白草叶如弯月般垂落，叶片上还凝着晶莹的露珠，正是能解瘴气的良药。
白若月刚俯身准备去采摘月见草，头顶的雾瘴突然凝成了利爪，朝着她直扑而来。
她反应极快，旋身挥剑，霜纹如凌厉的剑气削断了偷袭的藤妖根茎，藤妖的汁液溅在了纪庸幻化的衣襟上，瞬间腐蚀出三个焦黑的小洞。
她利落地斩下月见草，惊醒了蛰伏在地底的地龙。
丈长的动物破土而出，气势汹汹，好在白若月眼疾手快，藏真剑瞬间贯穿其七寸。
“第三重界的见面礼？”她说着踢开了尚在抽搐的虫尸，将月见草含入口中。清苦的汁液在口中散开，压下了那浅薄的瘴气。
她估算着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一路战斗下来，她的消耗着实不小。
七丈外的树木引起了她的注意。
三棵冷杉交叠成三角穹窿，远远望过去，里面大概可以容纳下一人。
树干裂成伞状，内里盘结的菌丝泛着青白荧光，恰好将树洞遮掩成了一个天然的密室。
她指尖轻弹，月华细丝钻入朽木的缝隙，确认没有毒虫盘踞后，她才放心地踩着菌毯，闪身进入了树洞之中。
进入树洞后，她将锈剑斜插在两棵树中间，又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云逸风留给她的玉符。
洞外的天光已渐渐染上了暮色。
白若月拿起剑尖，在树干上仔细地刻下蓬莱剑阵的纹路，月华顺着沟壑缓缓流淌，伪造出纪庸在此调息的假象。
当最后一道阵纹亮起，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任自己跌坐在盘虬的树根间。
迷雾在林间缓缓流转。
调息到第二周天，头顶传来了细微的咔嗒声。食人藤的卷须正从树缝中悄悄地探入，藤蔓上的倒刺泛着孔雀蓝的毒光。
白若月剑穗轻晃，霜纹顺着藤蔓逆行而上，在触及母株前瞬间凝成了冰晶。
被冻住的毒藤恰好封住了树缝，成了天然的防护栅。
第三周天过半，白若月大概恢复了个六七成，她忽然睁眼。
西南方的雾瘴不自然地翻涌着，隐约透出武器破空的尖啸声。
子夜时分，树冠上传来异响，白若月猛然睁眼，幻化的玄色剑袍上已结满了露珠。
“沙沙——”妙音那猩红的袍角正在三十丈外徘徊，链刀拖拽声混着她的轻笑飘来：“小老鼠躲哪儿了呢？”
白若月保持着纪庸抱剑调息的姿势，神识顺着月华铺开的丝网蔓延开来，很快便察觉到东南方七百步处，妙音的身影。
“嗒。”露珠坠落叶片的轻响在寂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白若月抬眼望去，看见妙音女冠自雾中缓缓显形，链刀正在她腕间滴溜溜打转，修罗印的红光穿透迷雾，在树干上投下跳动的血斑。
“纪道友。”妙音在树木十步外站定，靴底碾碎腐叶，“好巧。”
白若月瞳孔微缩，结束调息，玄色剑袍无风自动。
妙音女冠自瘴雾中走来，链刀在身后犁出火星四溅的沟壑，右肩狰狞的爪痕还在渗血，这疯女人是拼着重伤破界而来。
“纪道友。”妙音在十步外再次站定，链刀穗子上的骨环咔咔作响，“可曾见过只灰毛老鼠？”
她这人是什么毛病？怎么没由来的就追着人不放呢。
“什么灰毛老鼠？”白若月模仿着纪庸抱剑的姿态，不紧不慢地问道。月见草的功效让她的双眸覆上了一层清光，足以看透十丈内的雾瘴。
白若月握剑的手刚恢复了些力道，妙音的脸却突然贴上了冷杉树洞的裂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找到你了。”
链刀捅穿树干，白若月迅速震碎头顶的木壁。
纷飞的木屑中，她以纪庸的姿态飘然落地，忘尘剑式的起手式摆得分外标准。
“道友要与我为敌？”白若月冷冷地问道。
妙音抽刀的动作顿了顿，腕间修罗印泛起层层涟漪：“纪道友在此清修？”
白若月故意让剑气外泄三成，霜纹在地面上凝出蓬莱徽记，语气依旧淡漠：“处理门户。”
这个答案显然取悦了修罗道修士妙音，她链刀回鞘，指尖轻轻拂过肩头的伤口：“可曾见那甲四的香火神？浑身透着将死的腐味儿。”
“不曾。”剑穗鲛珠闪过微光，白若月模仿着纪庸的淡漠口吻，“道友的伤需要帮忙？”
“不必。”妙音逼近两步，鼻尖几乎要碰到幻化的剑袍，“纪道友身上...有股檀香味？”
白若月语气却仍冷如寒铁：“南瞻部洲的大师溅上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妙音听后也未再多疑。
她退后半步，正要说什么，林深处却突然传来别的什么动静。白若月趁机并指抹剑，霜纹劈开雾墙：“失陪。”
她转身的姿势与纪庸一模一样，连收剑时手腕微抬的角度都完美复刻。
直到走出百丈开外，妙音的笑声还穿透迷雾追来：“香火塑的假菩萨，装得倒是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