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佩剑青年也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蓬莱秘藏的‘蕴神丹’、‘九转碧灵液’,这些放出去足以让别的修士打破头的宝药,听说对他敞开供应,当糖豆吃都不为过。
‘剑鸣谷’、‘碧涛洞天’这几处核心秘境,完全成了他一人的修炼场。
门中几位久不问事的长老都被请出山,轮流为他讲道、护法,梳理经脉……这架势,分明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揠苗助长,也要用海量资源把他硬生生堆上通玄境!”
“张鼎真人这回,真是下了血本,押上重注了。”
胖修士咂舌感慨:“看来清虚子真人失踪前,必定留下了某种嘱托。
蓬莱这是被纪庸、吕华瑭接连的‘背叛’弄怕了,也急了,急需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绝对忠诚,又能迅速撑起门面的新招牌。
魏平洲……倒真是撞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时候’。”
“可惜啊,”
山羊胡老者摇了摇头,像是个冷静的旁观者,泼了盆冷水:
“通玄之境,玄之又玄,关乎道心领悟、天地交感、本源蜕变,岂是光靠外物堆砌就能水到渠成的?
心性磨砺、大道感悟、自身机缘,缺一不可。
如此急功近利,拔苗助长,就算侥幸凭借庞杂药力冲破关隘,其根基必然虚浮,道基有瑕,未来的道途……恐怕有限得紧,甚至隐患重重。
蓬莱此法,看似解了近渴,实则是饮鸩止渴,非长治久安之策。”
“那也是蓬莱自家头疼的事。咱们嘛,隔岸观火,静看风云便是。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大树不倒,我等便不必发愁。”
胖修士恢复了乐呵呵的样子:
“如今的蓬莱,清虚子失踪,下落成谜;吕华瑭顶着‘窃宝逆徒’的名头潜藏暗处,搅动风云;魏平洲被强行捧上高台,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脚下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张鼎勉力支撑大局,怕是早已焦头烂额……嘿嘿,这东胜神州执牛耳的第一仙门,眼下可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得紧咯。”
“对了,还有那位清虚子真人的爱女,苏瑶月仙子,可有消息?”书生修士忽然想起。
“杳无音信。”
山羊胡老者摇头叹息:
“驾驭‘破浪楼船’出东海后,便再无消息传回。
早前就有零星传闻,说苏仙子不顾父亲重伤昏迷,一心追寻那纪庸下落而去……
唉,好好一个仙子,出身尊贵,天资不凡,偏偏……眼瞎心盲,看上那么个修无情道的冷血之徒。
清虚子真人这一脉,当真是……一言难尽,令人扼腕。”
茶寮内的窃窃私语,只是浩瀚“云涛海市”中微不足道的一缕杂音。
类似的议论、猜测、嘲讽、感慨,在无数交易的法器铺、飘香的酒楼、隐秘的茶座、甚至是擦肩而过的遁光中,不断产生、交织、传播、发酵。
蓬莱的动荡,已然不再是秘密。
茶寮内的议论已近尾声,几位修士各自付了茶资,说笑着起身离去。
山羊胡老者走在最后,与那胖修士又低声交谈了两句,才晃晃悠悠地独自下楼。
那个书生模样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那位侃侃而谈的山羊胡修士,待其起身融入海市熙攘人流后,她便也放下茶资,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这人正是已经踏入通玄境界的白若月。
当时在天扶山,天珠奔她而来,于千钧一发之际融入濒临崩溃的白骨鞭,补全了她因心急强求而导致的本质缺失与掌控力亏空。
她成功踏入通玄境,神识内照,稳固紫府的瞬间,发现了异样。
因天珠在她紫府深处,开辟出一方奇异的所在——一处不过拇指大小的混沌之境。
那境地灰蒙蒙一片,非虚非实,缓缓旋转。
白若月察觉此异,既惊且疑。
她谨慎地分出一缕神魂之力,探向那方混沌。
这一“看”之下,仿佛刹那间被投入了宇宙洪荒、大道源流之中。
混沌之境内,并无具体的景象,却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最本源的道韵洪流。
它们交织碰撞,如同万千条无形无质却蕴含至理的河流在奔腾。
那是远超她当前境界所能理解、甚至难以直视的“道”之本身,是天地法则最原始的脉络。
白若月的神魂被这磅礴无尽的信息与玄奥淹没,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贪求与痴迷涌上心头。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那缕探入的神魂,朝着离自己最近、也让她感到莫名亲近的一缕道韵“抓”去。
那缕道韵温润而充满生机,如同种子破土,春日萌发。
神魂“捉住”那道韵的刹那,感悟如醍醐灌顶,冲刷着她的认知。
万物轮回、生死相依……她沉浸在这玄妙的“生”之奥义中,心神摇曳,物我两忘,浑然不觉危险。
她神魂深陷痴迷之际,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何等鼠辈?安敢窃天!”
这声音无法形容其威严与恐怖,仿佛自九霄之上、又仿佛从万古之前传来,带着煌煌天威,在她那缕探入混沌之境的神魂深处炸响。
一下将她从那玄妙痴迷的状态中狠狠“砸”了出来。
白若月神魂剧烈震荡,仿佛要散开一般。
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死死“抓住”那缕已经融入部分感悟的“生”之道韵,强行将探入的神魂从那恐怖的混沌之境中抽离。
退出刹那,巨大的冲击与神魂的剧烈消耗,让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白若月悠悠转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脸颊边温热的触感——银狼正趴伏在她身侧,用鼻子轻轻蹭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见她醒来,银狼喉咙里发出喜悦的呜咽。
白若月撑坐起身,略一内视,心中一定。
她已是真正的通玄境修士,灵力浑厚凝练,远非神游时可比。
那根以自身法相真骨炼成、融入了天珠的白骨鞭,正安静地悬浮在她身侧,通体流转着白玉光泽,与她心意相连,如臂使指。
还有那一缕被她拼死带回的“生”之道韵,悄然扎根于她的紫府之中。
仅仅体悟这一丝道韵,便让她对自身功法、对生死轮转、对造化之妙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理解,获益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