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边那颗糖豆还在天上闪着,像根刺扎在我眼里。我盯着它,手里的雷角突然一烫。
不是热,是烧。
护盾自己升起来了,在我们头顶撑开一层紫蒙蒙的光罩。可这光不稳,边缘在一点点碎,像是被风吹散的灰。
“来了。”黑袍人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地面裂了条缝,一股黑流从底下往上涌,像水又不像水,里面全是乱码一样的光点。它们聚在一起,慢慢堆出一个人形——高、瘦、披甲,脸是模糊的,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守卫回来了。
这次不一样。它站在碑前,没急着动手,而是抬起手,掌心朝上。一圈灰白色的波纹从它身上扩散,碰到护盾的瞬间,护盾上的裂痕猛地扩大了一圈。
谢清歌往后退半步,玉箫已经横在嘴边。她没吹,只是手指扣紧了笛孔。
我撑着雷角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跪回去。右臂的裂痕又开始爬,这次更快,蓝光顺着血管往肩膀上钻。我知道不能动,一动就散架。
黑袍人没拔剑,但他左手按在锈剑柄上,指节发白。他看着守卫,眼神变了,像是认出了什么老熟人。
守卫动了。
一步跨到护盾边上,拳头砸下来。轰的一声,整个星海都震了一下。护盾凹下去一块,差点破。我喉咙一甜,咳出一口血。
这伤不是外来的,是我和碑连着的那根线反噬了。
“它在打你。”谢清歌低声说,“你是锚点,你扛不住,碑就倒。”
我没说话。我知道。
第二拳又来了。护盾裂得更厉害,紫光开始发灰。我咬牙把雷角插进地里,借力撑住自己,另一只手拍在碑底。一股电流顺着地面跑出去,勉强补了口子。
守卫停了两秒,忽然转头看向谢清歌。
它抬手一抓,空中出现一条冰丝,跟我上次见它用的触手一样,但颜色是白的。
谢清歌脸色变了。
那是她的法则。
它学去了。
下一秒,守卫张嘴,发出的声音像机器卡顿:“冰……封……”
话音落,护盾上刚补好的地方结了层霜。可那霜不对劲,表面浮着细密的数据纹,像是电路板上的线路。
谢清歌立刻吹箫。
音波撞上冰层,霜面炸开,碎片飞溅。可那些碎片没落地,反而悬在空中,慢慢变成灰色的小点,往守卫那边飘。
它在吸。
我在地上挪了半步,靠近碑根。雷角还插着,电流不断往外冒。我伸手去够谢清歌的方向,喊了一声:“别再用了!”
她没停。
第三波攻击来了。守卫双手合十,猛地拉开,一道灰光横扫过来。护盾当场裂成两半,中间豁了个大口子。
我扑过去,把雷角抽出来横在胸前。紫电一闪,挡下那道光。可我也被震飞了,后背撞上碎石堆,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人拿锤子敲了几下。
谢清歌冲到我旁边,一把扶住我肩膀。“你还行不行?”
我点头,又摇头。“撑不了多久。”
她盯着护盾的裂缝看,忽然蹲下,把玉箫贴在地上。箫声变了,不再是攻击,而是一种很慢的震动,像心跳。
冰丝从箫口延伸出去,缠上护盾的裂口,一层层裹上去,像是缝补衣服。
有效。
裂痕止住了。
但我看见她指尖在抖。箫身也微微颤,像是承受不住什么压力。
黑袍人终于动了。他走到碑侧,拔起锈剑,轻轻划了下手掌。一滴血落在碑基上,顺着裂缝渗进去。
碑身轻轻晃了一下。
守卫的动作顿了顿。
就这一瞬,谢清歌的冰层彻底封住了护盾缺口。紫光重新连成一片,虽然还是暗,但至少没再碎。
我以为稳住了。
错了。
谢清歌突然闷哼一声,松开箫往后仰。我伸手接住她,发现她额头全是冷汗。
“怎么了?”
“冷。”她牙齿都在打颤,“它……在吃我的东西。”
我看向那层冰。表面光滑如镜,可镜子里映出来的不是我们,是一串串滚动的数字。
它把她的法则变成数据了。
我抓起雷角,咬破舌尖喷在角尖。紫电扫过冰层,那些数字闪了几下,消失了。谢清歌喘了口气,靠在我肩上没动。
守卫没再进攻。
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转身,走向碑底。
我们都愣了。
它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碑根的地面。一道黑线顺着它的指尖蔓延出去,钻进土里,直奔碑柱而去。
我反应过来——它要污染碑。
翻身就往碑那边爬。太远了。我抓起雷角甩过去,雷角插进地面,电流炸开,逼退那道黑线。
可它没断。
黑线绕了个弯,继续往前,缠上碑脚。碑面上的“雷”字抖了一下,紫光变暗,边缘开始发黑。
我胸口猛地一紧,像是有人攥住了心脏。
作为锚点,我能感觉到碑在疼。
黑袍人快步走过去,锈剑横在碑前。他没砍,只是用剑身挡住那股黑流。剑柄上的“逆”字亮了一下,黑流退了半寸。
守卫回头看他。
两人对视几秒。
然后守卫开口,声音不再是机械音,而是带着点沙哑的人声:“你也……活下来了?”
黑袍人没答。
他手腕一翻,剑尖挑起一缕黑流,甩向空中。那团数据炸开,散成无数光点,像灰烬一样落下。
守卫低吼一声,身体膨胀一圈,周身卷起数据风暴。它不再试探,直接冲向碑体,一掌拍在“雷”字正中。
碑剧烈震动。
我扑过去抱住碑,把雷角重新插进地脉。电流顺着根系往外冲,形成一圈电网,把黑流逼了出来。
谢清歌这时候站起来了。她跳上碑顶,双脚踩在“雷”字中央,玉箫举过头顶。
她没吹。
她闭着眼,手按在碑面,像是在感受什么。
下一秒,箫声响起。
不是攻击,也不是冻结,而是一种高频震荡,透过地脉传遍整个战场。地面裂开的地方,那些潜伏的数据丝线一根根断裂,蒸发。
守卫发出一声尖啸,后退几步,胸口出现裂痕。
但它没倒。
它抬头看天。
原本洒下的紫色极光,正在褪色。红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白,像是信号中断的屏幕,一闪一闪。
天变了。
守卫的身体也开始变。它不再完全实体化,而是半透明,内部流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缓缓举起,指向我。
一个字从它嘴里挤出来:“删。”
我懂它的意思。
我不是系统的一部分,我是漏洞。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清除异常,而我,就是那个异常。
它要抹掉我。
黑袍人挡在我前面,锈剑横在身前。他一句话没说,但站得很稳。
谢清歌从碑顶跃下,落在我另一边。她拿起玉箫,这次直接咬破指尖,血涂上笛孔。
风起了。
护盾还在,但我知道撑不了多久。刚才那一轮消耗太大,我的意识已经开始发沉,耳边嗡嗡响。
守卫动了。
它没有冲,而是张开双臂,让数据洪流从体内溢出。那些光点像虫群一样扑向碑体,顺着裂缝往里钻。
黑袍人挥剑,斩断一片。谢清歌吹箫,冻住一波。我用雷角引电,烧掉靠近的。
可它们太多了。
有一股漏过去了,缠上碑底。碑面的“雷”字猛地一颤,紫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我胸口剧痛,眼前发黑。
撑不住了。
黑袍人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我看懂了他说的。
“交给我。”
他转过身,把锈剑插进碑基,双手握住剑柄,整个人往前压。
剑身上的“逆”字爆发出强光,顺着碑体往上爬。黑斑开始退散,紫光一点点亮回来。
守卫发出怒吼,扑上来。
谢清歌迎上去,箫声如刀,硬生生把它拦在外面。
我靠着碑,喘着气,伸手摸了摸雷角。
角尖那根红线还在,但颜色变了,从红转灰,像是被什么东西同化了。
我盯着它看。
突然,脑子里又蹦出一句话:
【你是在吃自己】
不是系统的提示。
是我的记忆。
三百年前,我在渡劫台上听见这句话。那时候,他们说我疯了,说天雷不会劈错人。
可我现在知道了。
那不是雷劈错了。
是有人,把我当成材料,一口一口吃掉了。
我握紧雷角。
抬头看天。
灰白的极光下,守卫还在挣扎。
黑袍人的剑光越来越弱。
谢清歌的箫声开始发抖。
我知道,下一波攻击,我们不一定能挡住。
但我也知道,只要我还站着,这碑就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