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风一吹，孙悟空猛地打了个激灵。
方才因震惊而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起来。
许多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和不合常理之处，如同碎片般迅速拼凑，勾勒出耶律大石那张看似豪爽实则深藏算计的脸！
“怪不得……怪不得！”
他心中豁然开朗，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
怪不得那天耶律大石在宴席上，看似“醉酒”后提出将外甥女许配给马灵时，那笑容深处总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秘和笃定！
此人那日根本未曾真正喝醉，他清醒得很！
他是在用一杯杯美酒，用看似随意的“拉媒”，将一个巨大的诱饵和一道致命的难题，同时抛给了田虎和整个威胜州！
马灵是谁？
他再是国师高徒，再是汾阳守将，本质上仍是田虎的臣属。
他若娶了耶律大石的外甥女，那便是与契丹王族直接联姻！
其身份、地位、所能获得的潜在支持，将瞬间凌驾于威胜州绝大多数将领之上，甚至可能威胁到田虎的绝对权威！
一个手握重兵、又有着强大外戚背景的将领，对于任何统治者来说，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田虎能坐稳晋王之位，靠的就是对麾下各方势力的平衡与掌控。
耶律大石这一手，看似是抬举马灵，实则是将一颗足以打破内部权力平衡的重磅炸弹，塞到了田虎手中！
田虎岂能看不穿？
他当然看得穿！
所以，他绝不能允许马灵与契丹王族联姻，那等于在自己床边养了一头随时可能反噬的猛虎。
但耶律大石代表的契丹支持，又是田虎急需的，他不能直接拒绝，得罪这个强援。
那么，如何才能既维持与契丹的紧密联盟，又能确保自身的权威不受挑战呢？
答案只有一个：由他田虎自己，或者他的直系血脉，来与契丹建立更高层次的联姻关系！
马灵娶外甥女？
那田虎就嫁亲生女！
而且，要嫁给比耶律大石外甥女地位更高的人。
还有比耶律大石本人更合适的人选吗？
他是契丹皇族，手握实权，地位尊崇！
将田琦嫁给他，哪怕是做个侧室或者侍妾，其政治意义和所能换取的契丹支持力度，都远远超过马灵娶一个外甥女！
这不仅能牢牢抓住契丹这条线，更能彻底压过马灵可能获得的影响力，将对外关系的主动权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好一个耶律大石！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孙悟空心中暗骂。
耶律大石根本就没真心想嫁什么外甥女给马灵。
他抛出这个诱饵，真正的目的，就是逼田虎不得不做出“更优”的选择——送上自己的女儿！
他不仅得到了与威胜州更稳固的联盟，还白得了一个有分量的人质，更是兵不血刃地离间了田虎与麾下大将，甚至可能间接打击了刚刚崛起、与田琦亲近的自己！
整个威胜州，从田虎到马灵，再到他孙悟空，都被耶律大石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场持续两日的狂欢，不过是耶律大石精心布置的迷魂阵，他用美酒和虚伪的承诺，把整个威胜州老城都“灌醉”了，让他们在晕眩中，一步步走进了他设好的圈套！
想通了这一切，孙悟空只觉得胸口一股郁气翻涌。
他既愤怒于耶律大石的奸猾，也心寒于田虎为了权力竟如此冷酷地牺牲女儿，更对田琦即将面临的命运感到揪心。
孙悟空一路畅通无阻地赶到王府大殿。
门口的卫士看到他，眼神中带着几分同情与无奈，并未阻拦，默默地让开了通路。
他一步踏入殿内，一股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大殿之上，争论正酣，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居于主位的田虎，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抓着王座的扶手，显然正处于极大的压力和恼怒之中。
而在殿中央，田琦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却倔强地挺直了脊梁，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到契丹去！我的婚事，凭什么要由你们来决定？凭什么要拿去换那些冰冷的钱粮战马？！我是人，不是货物！”
她的目光扫过殿上的群臣，最后落在父亲田虎身上，充满了悲愤与不解。
站在文臣首位的国师乔道清，面沉如水。
他上前一步，拂尘轻摆，声音平和：“七小姐，此言差矣。此非寻常儿女婚嫁，乃是关乎我威胜州生死存亡的军国大事！契丹雄踞北方，兵强马壮，得其倾力支持，我军方能抗衡朝廷，图谋霸业！你身为晋王嫡女，受万民供奉，享尽尊荣，自当在关键时刻，为父分忧，为国牺牲！此乃你的责任，亦是你的荣耀！”
他身后的一众文臣和部分将领纷纷附和。
“国师所言极是！七小姐当以大局为重！”
“能与契丹王族联姻，乃是我威胜州之福！”
“切不可因小失大，误了王爷的千秋霸业啊！”
然而，武将行列中，以殿帅孙安为首的强硬派，却对此议勃然大怒！
孙安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震得殿内嗡嗡作响：“放屁！统统都是放屁！乔道清！你们这些摇笔杆子的，就知道拿女人的终身去换安稳！我威胜州的未来，是咱们弟兄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什么时候需要靠一个女娃子的婚姻，去绑定那契丹蛮子了？！”
他须发戟张，怒视乔道清，然后转向田虎，抱拳道：“王爷！契丹人狼子野心，其心叵测！那耶律大石看似豪爽，实则奸诈！他今日能要七小姐，明日就能要咱们的城池，后日就能要王爷您的项上人头！依靠他们？那是与虎谋皮！咱们威胜州的儿郎还没死绝呢！凭什么要把七小姐往火坑里推？！末将宁愿带弟兄们跟朝廷血战到底，也绝不靠这种委曲求全的勾当！”
孙安的话引得不少军中悍将共鸣，他们纷纷出声支持。
“孙殿帅说得对！”
“咱们不怕朝廷，更不信契丹！”
“不能嫁七小姐！”
文臣主“和”，武将主“战”，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田虎被夹在中间，面色阴沉得可怕，显然难以决断。
支持联姻，寒了军中弟兄的心，也确实担忧受制于契丹。
反对联姻，则可能失去眼前至关重要的外部援助，独自面对朝廷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