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GS Adventure的轰鸣声仿佛不知疲倦,载着郝奇和苏曼,继续沿着G15沈海高速辅路及蜿蜒的沿海省道,一路向南,离开了闽地,进入了粤东的地界。
第一站便是与鹭岛隔海相望的鮀城。
驶入鮀城市区,一种与鹭岛截然不同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
作为最早的经济特区之一,鮀城的老城区依稀可见昔日的繁华印记,那些带有南洋风情的骑楼建筑诉说着百载商埠的往事。
然而,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暮感和缓慢的节奏。
新城区的发展似乎也缺乏活力,街道上车流人流远不如同等规模的沿海城市密集,许多商铺显得有些冷清。
苏曼看着窗外的景象,不由得感慨道:“唉,好好一个经济特区,听说当年发展得多好啊,怎么就……好像被那句‘火龙烧仓’给咒死了一样,感觉一蹶不振了。”
“现在看起来,确实比很多地方都落后些,感觉……感觉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有点责任似的,缺乏点闯劲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惋惜和基于表面观察的简单归因。
郝奇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街边那些为生活奔波的身影,平静地开口道:“看问题不能这么表面。一个地区的兴衰,背后是极其复杂的系统性因素。”
“政策红利的转移、地理区位的相对劣势、传统产业升级困境、特别是当年那场震惊全国的骗税案和信用危机对地方经济生态的重创……这些才是更深层的原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超越个人指责的冷静:“你说‘每个人都有责任’,这话不完全错,但也不公平。”
“大多数普通人,只是想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或许无奈、或许麻木,但将他们简单归咎为‘缺乏闯劲’,是忽视了结构性压力对个体选择的重重限制。”
“而且,责任是有主次之分的,必须厘清。”
“首要的责任,是那些直接策划、参与骗税骗汇、严重破坏市场经济秩序和地区信用的犯罪团体本身,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提供庇护甚至参与分肥的利益团体。他们是始作俑者,是直接摧毁经济根基的蛀虫。”
“其次的责任,在于当时那些漠视问题、未能采取有效预防措施,甚至在问题暴露后试图掩盖、纵容、包庇,导致危机扩大、最终难以收拾的掌握权力的个体和群体。他们的失职、渎职乃至腐败,是危机发酵成灾难的关键。”
他的语气冷静而客观,如同在进行一次精准的解剖。
“最后,才是你所说的‘每个人’——占据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人。”
郝奇的目光扫过街上为生活奔波的行人、小店里的经营者,“他们中的大多数,在巨大的系统性危机面前是无力反抗的,甚至是最大的受害者。”
“经济生态被破坏,就业机会萎缩,社会信用受损,直接承受苦果的是他们。”
“他们可能因为信息不对称而无力反抗,可能为了生存而在灰色地带挣扎,也可能在那种‘法不责众’的扭曲环境下,被迫或主动地试图分一杯羹,成为了庞大食利链条末梢的微小一环。”
“但这本质上仍是系统崩溃下的生存策略,而非根源。”
“将一座城市的经济困境,简单地归咎于其全体居民的‘缺乏闯劲’,是忽视了真正的病灶,也是一种懒惰的、不公正的归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深刻的现实主义关怀:“承认鮀城当下的经济发展遇到困难,人民生活水平相较于同等条件的其他沿海城市存在差距,这是客观事实,无需粉饰。”
“但这不等于认同‘全体有罪论’。将批判的矛头主要对准这些普通的民众,指责他们‘不努力’、‘观念落后’、‘全员有责’,是舍本逐末,甚至是替真正的责任主体开脱。”
“在问题上,有能力改变现状的人要学会分清主次责任,揪出元凶巨恶,破除利益藩篱,然后为那些大多数努力生活的普通人,创造一个公平、法治、有希望的发展环境,让他们能够凭借正当劳动获得应有的回报,而不是背负着历史的污名和扭曲的生态艰难求生。”
郝奇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情绪,“你要学会从表象中看清本质,理解大多数人的真实处境,而不是轻易地贴上标签。”
苏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郝奇这番层次分明、直指核心的分析,彻底扭转了她模糊而感性的认知。
她明白了,简单的指责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厘清责任、找准症结,才能真正推动改变。
她越来越了解她的郝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渐渐明白他想要做什么。而她,将努力跟上他的步伐,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
他们在鮀城简单品尝了地道的牛肉火锅,筋道的牛肉丸和鲜美的沙茶酱留下了不错的味觉记忆,但城市整体那种略显沉重的氛围并未改变。
次日,他们便继续启程,驶向下一站——氛围截然不同的海陆丰。
一进入海陆丰地界,尤其是靠近某些曾经“名声在外”的乡镇区域,气氛似乎悄然变得不同。
高速公路旁,偶尔能看到醒目的蓝底白字标语牌:“举报制毒贩毒,人人有责”、“严厉打击毒品犯罪,维护社会安定和谐”,甚至有些地方明确标注了举报电话和奖励金额。
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
雷磊和安保小组的神经立刻高度紧绷起来。
车载电台里的通讯变得简洁而频繁,车辆始终保持着一前一后的护卫队形。
“郝先生,苏小姐,请务必不要单独行动。这一带情况比较复杂,虽然经过大力整治,但仍有残余势力活动,民风也比较彪悍。”雷磊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异常严肃。
那个被拍成电视剧的知名制毒村,更是重点监控区域。
即使如今村口设立了气派的警务室和禁毒宣传栏,但那种曾经被毒品扭曲过的痕迹,似乎仍隐隐残留在这片土地的氛围里。
苏曼不禁有些紧张,下意识地靠近了郝奇。
郝奇却依旧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现在的他,体质早已超越人类极限,格斗技巧精湛,还拥有【神速反射】等超凡技能。
别说几个残余的毒贩,就算是一个小型武装团伙,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不用担心我。”郝奇拍了拍苏曼的手背,“雷哥,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好苏曼。我倒是想去那个‘知名’的村子里看看。”
“郝先生!”雷磊一惊,“这太冒险了!虽然明面上的制毒窝点端了,但谁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藏在普通村民里?那些亡命之徒……”
“越是藏头露尾,越说明他们害怕阳光。”郝奇语气淡然,“走吧,就当是做个社会调查。你跟我进去,其他人外围策应。”
雷磊深知郝奇的决定难以更改,只能咬牙同意,同时通过耳麦更加严密地布置了外围警戒和应急方案。
他们驾驶着SUV,驶入了那个曾经因毒品而“闻名”的村庄。
村庄看起来和普通的华南乡村并无太大区别,新建的小楼不少,但也夹杂着许多老旧的房屋。
村道干净,偶尔有村民骑着摩托车经过,看到他们这辆外地牌照的车,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好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一些老人的眼神浑浊而复杂,似乎承载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墙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旧标语痕迹,与新的禁毒宣传形成鲜明对比。
郝奇和雷磊下车,步行在村里慢慢走着。雷磊全身肌肉紧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一直按在腰间。
郝奇却显得很放松,如同一个普通的访客,观察着村里的建筑、祠堂、甚至和小卖部的老板闲聊了几句,买了两瓶水。
“感觉怎么样?”郝奇问雷磊。
“气氛还是有点……怪。”雷磊低声道,“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些角落里藏着眼睛。”
“宗族势力,曾经是这里毒品泛滥的保护伞甚至领头羊。”
郝奇看着村里那个修缮得颇为气派的祠堂,淡淡地说,“依靠血缘关系构建起的封闭体系,容易形成法外之地,为了宗族利益,有时会罔顾国法。”
他语气转冷:“但‘皇权不下乡’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代化的华国,不需要,也绝不会允许这种带有封建残余、可能滋生罪恶的宗族势力凌驾于国法之上。”
“一切剥削阶级和阻碍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东西,都注定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雷磊重重点头,深表赞同:“您说得对!国家力量必须直达基层!法律面前没有宗族,只有公民!”
“这些年持续不断的扫黑除恶、基层治理整顿,效果是显着的。只是……积弊已久,彻底根除还需要时间。”
“时间站在我们这边。”郝奇平静地说。
他们在村里没有停留太久,但郝奇强大的感知力已经捕捉到了一些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流。
有几个眼神闪烁、行为鬼祟的年轻人,在远处窥探后迅速消失在小巷中。
郝奇没有打草惊蛇。
他知道,根除这些问题,需要的是持续的法律铁拳和基层建设,而非个人的一时侠义。
离开海陆丰时,那种无形的压力感才渐渐消散。
雷磊等人松了口气,但郝奇知道,这片土地上的斗争,远未结束。
继续向西,进入鹅城地界。
气氛再次为之一变。道路更加宽阔整洁,城市面貌充满活力,一种秩序井然、蓬勃发展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他们的目的地是素有“岭南第一山”之称的罗浮山。
罗浮山,作为道教名山,素有“神仙洞府”之称,山势雄伟挺拔,植被茂密葱茏,云雾缭绕其间,确实有仙山福地之感。
郝奇一行人将车停在山下,开始徒步登山。
与雁荡山的奇秀不同,罗浮山更显雄浑与灵性并存。
沿途宫观林立,如冲虚古观、酥醪观等,香火鼎盛,古迹众多,充满了浓厚的文化底蕴。
郝奇对道教文化似乎也有些兴趣,在一些重要的碑刻和殿宇前会驻足观看。
苏曼则被这清幽的环境和宜人的气候所吸引,爬得兴致勃勃。
然而,细心的他们很快发现,罗浮山与之前所见的山有一个显着的不同:这里军事设施的存在感相当强。
山路上,时常能看到“军事管理区”的标识;偶尔有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小队负重拉练跑过,脚步铿锵,口号嘹亮,带着一股精干强悍的气息;一些地势险要之处,隐约可见雷达站或其他军事设施的轮廓;甚至在山腰的休息点,都能遇到一些正在休假的官兵,言行举止透着纪律部队特有的气质。
“郝先生,罗浮山一带是整个东江-珠江口区域非常重要的防御支撑点,驻军单位和等级在岭南是首屈一指的。”
雷磊低声向郝奇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你看,现在军民融合做得非常好。部队拉练、驻训和保家卫国,并不影响百姓登山游览、烧香祈福,反而因为他们的存在,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他指着远处山坳里一片新建的、规划整齐的建筑:“那里应该就是一个军民融合项目,可能是部队的疗养院或者培训基地,也对符合条件的社会单位开放,促进了地方经济。”
郝奇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这里一种和谐而强大的力量:传统文化的宁静致远与现代国防的钢铁意志,在这片山水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共同构筑着一种深沉的安全感和凝聚力。
登临飞云顶,极目远眺,山川壮丽,城乡秀美。
雷磊和其他安保人员站在山顶,望着这片他们誓言守护的土地,胸中豪情激荡。
这种亲眼所见、亲身感受的国防力量与民生发展相辅相成的景象,比任何口号都更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工作的价值和国家的强大。
郝奇也深深吸了一口山顶清冽的空气,感受着天地之辽阔与人间之秩序。
连日来的骑行、见闻、思考,让他的心神变得更加澄澈和开阔。
虽然黎曼猜想的灵感的火花尚未最终迸发,但他能感觉到,那层阻碍他看清最终答案的薄雾,正在变得越来越淡。
在山顶停留良久,他们才缓步下山。
离开罗浮山,再次跨上摩托车,郝奇的心情显得格外平静而充实。
一路向南,从鹭岛的浪漫与纷扰,到鮀城的沉思,再到海陆丰的警示,最后至鹅城的雄浑与安宁,这幅巨大的东南沿海画卷,以其丰富的层次和深刻的肌理,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这不仅是一场身体的旅行,更是一次对社会、对国家的深度感知。
摩托车继续轰鸣,向着下一站——更加繁华的珠江三角洲核心地带驶去。
前方的路上,还有更多的故事等待发生。
而郝奇,已然准备好迎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