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府邸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能在这里出入的，无一不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林小乐跟在华夫人身后，以一个“项目总负责”兼贴身管事的身份，第一次踏入了这种代表着大明朝权力顶峰的社交圈。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色直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人模狗样。但内心深处，一个现代社畜的吐槽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我的天，这就是尚书府？门口这两尊石狮子，比我们公司老板的办公室都大。这地段，放现代，一平米不得卖个百八十万的？万恶的封建社会，贫富差距太可怕了！”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刷屏，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周围的环境和人物牢牢记在心里。胶片盒的警告，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今天的寿宴，于华府是秀场，于他，则是战场。
华夫人显然是这种场合的常客。她仪态万方，手持一柄华安绘制的“夏荷听雨”团扇，在众位夫人的簇拥下，谈笑风生，应付自如。她今天带来的二十份贺礼，早已由下人送入府中，单是那精美绝伦的锦盒，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寿宴设在后花园的水榭之中，池中荷花盛开，清风徐来，丝竹悦耳。各家夫人小姐们三五成群，赏花品茗，言语间，尽是京城最新的风尚与秘闻。
“华姐姐，听说你今天带了件了不得的宝贝，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呀！”说话的是兵部侍郎的夫人，与华夫人素来交好。
这一句话，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华夫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刘妈妈。刘妈妈会意，转身离去，片刻后，便有两名俏丽的丫鬟，用一个紫檀木托盘，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打开的“玉肌清露”礼盒。
“哗——”
当那套集齐了青花瓷罐、描金宝鉴和手绘团扇的礼盒展现在众人面前时，现场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在座的都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贵妇，但如此将实用之物做得这般风雅别致、充满艺术巧思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这是什么香膏？这盒子也太好看了吧！”
“快看那扇子，画得真好！这笔法，莫不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还有这小册子，《玉肌宝鉴》？名字起得真雅！”
华夫人听着耳边的赞美，脸上的笑容越发从容得意。她拿起那卷《玉肌宝鉴》，朗声念道：“此物名曰‘玉肌清露’，乃华府祖传之方，采百花之精，融百草之华，辅以西域奇珍，方得此膏。常以之涂抹，可清肌驱秽，润泽生香……”
她没有念林小乐编的那些“天山雪莲”的鬼话，而是用更典雅的言辞，将产品的功效与华府的文化底蕴结合起来，显得既高贵又可信。
接着，她又打开其中一罐“月下茉莉”，一股清幽绝伦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将在场所有名贵熏香的味道都压了下去。那味道，天然、纯粹，仿佛真的有万千茉莉在月下同时绽放，让人心旷神怡。
“好香啊！这味道，比宫里的贡品闻着还舒服！”
“华姐姐，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光闻着就想买了！”
气氛已经烘托到了顶点。华夫人笑道：“此物最大的妙用，便是驱蚊止痒，且留香持久。诸位妹妹若是不信，可亲自试用一番。”
说着，她示意林小乐。
林小乐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作为“产品讲解员”的时刻到了。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然后用清朗的声音说道：“各位夫人、小姐，‘玉肌清露’膏体细腻，触之即化。奴才这里备有试用之品，特请各位品鉴。”
此时，一名王尚书府的丫鬟十分“机灵”地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位管事，这种小事怎敢劳烦您亲自动手？让奴婢来为各位夫人分发试用吧。”
林小乐看了她一眼，那丫鬟长相普通，眼神却有些飘忽。他心中一动，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拒绝主家的好意，便点了点头，将一罐专门用于试用的“玉肌清露”递给了她。
那丫鬟接过瓷罐，用银勺取膏，手脚麻利地为几位离得近的夫人小姐们在手背上轻轻涂抹开来。
贵妇们起初还是一脸惊喜，感受着那清凉丝滑的触感和宜人的香气。
可不到半刻钟，异变陡生！
“哎呀！好痒！”一位年轻的小姐突然惊呼起来，用力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背。
众人看去，只见她那原本白皙娇嫩的皮肤上，竟迅速浮现出一片片刺眼的红疹！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的手也好痒！”
“天呐！我也是！这是怎么回事？”
“好痛！像被针扎一样！”
一时间，惊呼声、痛呼声、质疑声此起彼伏。刚刚还一片祥和的水榭，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所有试用过香膏的七八位夫人小姐，无一例外，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红肿和瘙痒症状！
华夫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看着那些贵妇们惊恐又愤怒的眼神，整个人都懵了，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她完了。华府的脸面，今天算是丢到家了！
“华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拿这种有毒的东西来害我们吗？”
“好你个华府！平日里自诩书香门第，背地里竟做这种龌龊事！”
“快！快叫大夫！我的脸好像也开始痒了！”
兵部侍郎的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华夫人厉声喝道：“文佩兰！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如此歹毒！今天这事，你若不给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面对千夫所指，华夫人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各位夫人，请稍安勿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刚才还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蓝衫管事——林小乐，此刻却走到了场地的中央。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眼神镇定，仿佛眼前这场滔天大祸，只是一个小场面。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侍郎夫人怒道。
“奴才是华府‘玉肌清露’的总负责，林小乐。产品出了问题，奴才责无旁贷。”林小乐不卑不亢地说道，他先是诚恳地向众人深鞠一躬，然后朗声道，“但请各位夫人相信，此事绝非‘下毒’，更非华府本意。依奴才看，这更像是一种‘过敏’。”
“过敏？”
这个新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正是。”林小乐开始了他的“科普”，“所谓‘过敏’，是指某些人的身体，会对一些特定的东西产生排斥。比如，有人对花粉过敏，一到春天就会流涕不止；有人对鱼虾过敏，吃了就会浑身起疹子。这并非东西有毒，而是体质不适。此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处置得当，并无大碍。”
他这套“过敏理论”，逻辑清晰，有理有据，瞬间就让现场的恐慌情绪缓解了不少。毕竟，比起“被下毒”，只是“体质不适”听上去要好接受得多。
“胡说八道！”人群中，一个声音尖锐地响起，“就算是‘过敏’，为什么我们七八个人，全都过敏了？难道我们都是你说的什么‘过敏体质’？分明就是你的膏药有问题！”
林小乐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帮忙分发香膏的丫鬟。此刻，她正一脸“义愤填膺”。
林小乐心中冷笑，鱼儿，终于上钩了。
他没有理会那个丫鬟，而是转向众人，目光如炬：“这位姐姐问得好。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为什么偏偏是这罐试用的香膏，会让大家同时出现不适？”
他走到那个紫檀托盘前，拿起那罐几乎用了一半的试用香膏，放到鼻尖轻轻一嗅，然后又用指尖沾了一点，在阳光下仔细捻了捻。
“我们‘玉肌清露’，以茉莉、兰花、桂花入香，气味清雅纯粹。但这罐香膏里，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辛辣的腥气。”他将膏体展示给离得最近的侍郎夫人看，“夫人请看，这膏体之中，是不是混杂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黄色绒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这……这是什么？”
“我来告诉大家。”林小乐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穿透力，“这是桃毛！就是新鲜桃子表面的那层绒毛！桃毛经过晾晒、碾碎成粉，混入膏体，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但只要涂抹在皮肤上，就会对绝大多数人造成强烈的刺激，引发瘙痒、红疹，症状与今日各位夫人所遇，一般无二！”
他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众人脑中嗡嗡作响。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香膏里加了桃毛粉？”侍郎夫人难以置信地问道。
“正是！”林小乐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的‘玉肌清露’，从原料采集到封装，全程都在华府内部，由专人监管，绝无可能接触到此物。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刚才，趁着分发试用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害人的桃毛粉，混入了这一罐试用膏中！”
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地射向那个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王府丫鬟！
“你！你血口喷人！”那丫鬟尖叫起来，色厉内荏地辩解道，“我……我只是好心帮忙，你凭什么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一试便知。”林小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转身从托盘上拿起一个全新的、尚未开封的礼盒，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封条。
“这是我们带来的二十份贺礼之一，全新未动。为了证明‘玉肌清露’的清白，也为了证明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我恳请一位没有试用过刚才那罐香膏的夫人，或者……”他的目光转向那位最先发作的年轻小姐，“或者，小姐您敢不敢，在您的另一只手背上，试一试这罐全新的香膏？”
教科书级别的“对照组实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个年轻小姐又怕又气，但她更想知道真相。她咬了咬牙，说道：“好！我试！如果这罐也有问题，你们华府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林小乐打开新罐，一股纯净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没有任何杂味。他亲自用一根干净的银勺，取了一点，轻轻涂抹在那位小姐的另一只手背上。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那位小姐的手背，光洁如初，不但没有任何红肿，反而因为膏体的滋润，显得愈发细腻。
“没……没事？”她惊喜地叫道。
真相，不言而喻！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嫁祸！
那个王府丫鬟，看到这一幕，顿时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抓住她！”王尚书夫人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气得脸色铁青，厉声下令。
华夫人看着眼前这惊天逆转的一幕，看着那个站在场中，侃侃而谈、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林小乐，眼神中充满了震撼、感激与难以置信。
这个她眼中的小厮，这个只会些“格物致知”小聪明的下人，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洞察力、缜密的逻辑和临危不乱的大心脏！
他不仅救了她，救了华府，更将一场泼天大祸，变成了一次彰显“玉肌清露”品质绝佳、引人嫉妒的免费广告！
林小乐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他对着众人再次躬身：“今日之事，让各位夫人受惊，是奴才的失职。为表歉意，这二十套‘玉肌清露’，便赠予今日在场的各位。另外，奴才这里有一个缓解过敏的小方子，用干净的布巾浸泡微凉的淡盐水，敷于患处，一刻钟便可消肿止痒。华府稍后会派人，将上好的井盐送至各位府上。”
这一手，有礼有节，既送出了产品，又给出了解决方案，还顺带卖了个人情。那些原本还在生气的贵妇，此刻看着林小乐的眼神，已经从愤怒变成了好奇和欣赏。
一场完美的危机公关，就此落幕。
回府的马车上，华夫人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林小乐。许久之后，她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林小乐，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华府的下人。”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华夫人的名义，收你为义子。以后，你就是我文佩兰的儿子，华府的二少爷，华乐。”
林小乐：“啊？”
他彻底傻了。
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我只是想当个项目经理，怎么突然就要升级成富二代了？